但這一次的夢,既不是祝英台如何與梁山伯死而同穴,也不是母親哭瞎了眼,父親憂白了頭。更不是那些卑微的庶民如何毀他、辱他……隻是一片寬闊的梅林而已。馬文才看着夢中可笑的自己帶着一種“做賊心虛”的緊張,偷偷的爬上了一棵高大的老梅樹,将自己的身影藏匿在花香襲人的梅朵之間,似乎是在等候着什麼。隻是一個恍恍惚惚的畫面,立刻讓馬文才想起這是何時,心中瘋狂地吼叫了起來。“走啊!不要做這種自取其辱之事!像是個傻子一樣被人嫌棄!現在走還來得及,快走!”心中的怒吼無濟于事,和無數次午夜夢回一樣,馬文才看見那個即緊張又期待的少年緊緊抱着梅樹的樹幹,伸長着頸項往遠處眺望。馬文才的心中湧上一股濃濃的悲哀。他知道這是哪裡,這是祝英台姑母在上虞的别院,她遠嫁吳郡,祝家莊将這座梅園作為她的陪嫁之一,但她婚後總共也沒有回過幾次上虞,這座上虞的梅園别院她一直是交給祝英台在打理。每年冬天梅花盛開之時,她總要帶着祝家莊的人來這裡采摘梅花,要麼腌漬成糕點,要麼釀成梅酒,給她嫁到吳郡的姑母送去。這時兩家剛剛過了“問名”的階段,馬家也隻有自己的母親見過祝英台的相貌,祝父隐隐約約透露出女兒臘月十三要去梅園采梅,其實也是給他一個方便,讓這個年輕人去見見未婚妻子的相貌。這種事很是尋常,很多年輕人得不到這樣的機會,有時候還會半夜翻牆在未婚妻家中苦守,不過也就是為了在婚前遠遠看上一眼未來妻子什麼模樣而已。這是一種“雅事”,即便是被發現了,也不過就是日後被玩笑幾句,哪怕是很多灼然門第的公子,都做過這樣的事情。緩緩的,十幾個仆役跟随着一架牛車平穩地駛入了梅林,梅林裡的梅花有很多已經落下,地上的落梅猶如為這位“嬌客”鋪上了迎接的花毯,整個畫面美好的像是人間仙境。大概是不願意毀掉這般完整美好的“花毯”,牛車在林蔭之前緩緩停下了,祝英台沒有選擇驅車入内,而是由侍女攙扶着下了牛車。那時的他選擇的梅樹是最合适的偷窺地點,樹冠寬大又不是在道路兩邊必經之地,可卻能将大半梅林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馬文才看着樹上的少年捂着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音,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往那穿着白色狐裘的女子看去。祝英台無疑是很美的,他出身世家,見過很多故交家的女孩,但這祝英台的美貌并不是傳統中妖娆多情或溫婉柔媚的美,而是帶着女子少見的一種英氣,以及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自信。他看見樹上那少年不可抑止地微笑了起來,像是意外得到了什麼美好禮物的稚子,心中一陣抽痛。尋常女兒家十四五歲就已經出嫁,祝家這位女郎那時正是十八歲的年紀,與他同年,比起年幼且嬌俏的女兒家,自然多了一分穩重的沉靜。他不愛吵鬧,相比起聒噪跳脫的女孩,當然更喜歡這樣沉穩的女郎。拒絕了侍女的攙扶,祝英台輕輕地踏上了由無數梅瓣織成的花毯。白裘烏發,鮮亮的紅唇似點過朱砂,是留在馬文才心底最深的記憶。他看見她表情冷漠的擡起臉,明明是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在她的眼中卻似乎隻是一片蒼茫的背景,但正是這種遊離出凡世一般的冷豔,卻将她娴雅的神态襯得安靜無躁,讓那時的自己生出了一直想要了解她、認識她的沖動。所以樹上的少年動了,他躊躇着從花間露出自己的身形,伸出脖子往外眺望,盤算着該如何讓她見到自己而不吃驚。啪吱。梅樹枯虬,少年隻是微微一動,一根被身體帶動的枯枝便發出了嘎吱的聲響,梅林空曠之下竟有了回響之音,引得祝英台和她身後的侍女齊齊向着這棵梅樹看來。當見到梅樹上的男子時,無論是祝英台還是她身後的侍女,表情中都多了一抹了然。突然被允許出門去,還是去郊外的梅園采集梅瓣,她們不是不疑惑的。‘被發現了!’而樹上的少年則是尴尬無比,幾乎是僵硬着身子扶着身側的枝幹,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他做了好幾種盤算,可哪一種裡,也不包括這樣偷窺狂一樣的相見方式!旁觀着一切的馬文才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似乎已經預見了一會兒将要發生的諷刺經曆。梅林中的祝英台會蹙起娥眉,神情冷若冰霜。她将用嫌惡和痛恨的眼神射來最冷厲的目光,其中蘊含的寒意和憤怒猶如實質,像是給這滿懷绮思的少年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竟驚得他像是個拙劣的愚夫一般失足掉下了梅樹。而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這麼轉身走入了梅園。馬文才心中苦澀。那時的他滿心都在“祝英台果真美貌”的愉悅中,就連她那冷若冰霜也當做是她的品性高貴,因為不喜男人的輕浮而凜然不可侵犯。正因為不想讓她小瞧了自己,以為自己隻是個登徒浪子,掉下樹的他雖然傷了右肩,卻沒有選擇以這個由頭去梅園求助,而是忍着疼痛出了梅林找到随從回返。在夢中,他的思緒隻是一瞬,夢中的故事還在有條不紊的發生。馬文才酸澀地看着年少的自己羞窘的扶着樹幹不知如何是好,可那本該隻是觑了他一眼的女人,卻微微動了。動了?馬文才心中巨震。這樣的場景他以前也曾夢過,可是從來沒有過任何變化,永遠都是祝英台冷冽地目光,自己則掉下樹摔壞肩膀,一邊痛苦着一邊快樂着去林外找尋自己的仆人……然而現在,梅林中的女郎卻輕輕移動了腳步,像是決定了什麼一般,毅然而然地向着少年藏身的樹下走來。馬文才看見樹上的自己露出驚喜的表情,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和難忍的期待。這般愉快又夾雜着驚喜的情緒連旁觀着的馬文才也被感染,他第一次在夢中感受到幸福和喜悅,而不是什麼羞辱和痛苦不甘。這樣的驚喜交織,他已經有多久沒有感覺到了?馬文才感覺到自己的心猶如擂鼓一般砰砰砰跳着,料想到樹上尚未弱冠的自己也是同樣心如擂鼓。他看着那女郎越走越近,直近到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樹上“登徒子”的相貌時,她擡起了頭。不是冷若冰霜的臉,而更像是今日熱情迎接自己的那張生動臉龐。他看着還算溫和的祝英台仰起臉,表情複雜地對着樹上的少年微微颔首,輕啟朱唇:“對不起。”對不起?!馬文才聽見她如此說道,腦中一片空白。對不起什麼?她為什麼道歉?樹上的少年滿是疑窦,腦中也是一片空白。一瞬間,入睡前祝英台的聲音和這梅林祝英台的聲音漸漸重疊,震驚地他無法好好的去思考這代表什麼。天地似乎都在旋轉,一切光影光怪陸離的抽離又接近,馬文才心煩氣躁之下,根本不能好好再“旁觀”下去。當空白的思緒漸漸回複清醒,面前哪裡還有什麼白裘麗人、牛車侍女?隻有躺在樹下扶着肩膀傻笑的自己而已。馬文才感覺到自己和“他”一起躺在樹下,雖然胸中的不甘和戾氣并未減弱,可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撼動着。他感覺到接觸着大地的右腿傳來冰冷的刺骨,梅瓣下冰冷的雪水溶化後浸透了他的衣衫、皮膚,可心底卻還有一點點餘溫未曾熄滅。右腿的濕潤冰冷卻越發讓他感覺到夢境的真實,讓他思考着……等等!濕潤冰冷?馬文才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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