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室裡都是細碎的說話聲。蘇盞重新低下頭翻閱手中的雜志,可她再也看不進一個字。心思和腦子都已不在了。因為徐嘉衍坐在她對面,敞着腿,很不羁的坐姿。他從一進門開始就低頭玩手機,視線沒一刻從手機上離開過,此刻靠在座椅上,也是低頭刷着手裡的遊戲。他身邊坐着一個染着黃毛的男生,翹着腳,偶爾跟人發個語音,大多還是看身邊的人打遊戲。那邊時不時傳過來黃毛的幾句卧槽,蘇盞好奇望過去,那人始終低着頭抿唇玩着手機。一個小時後,他忽然關了手機,随手塞回羽絨服口袋裡,搓着後頸跟身邊的人說:&ldo;我眯一會兒。&rdo;帶着睡意的聲腔低沉又好聽,蘇盞聽見聲音才擡頭望去,口罩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摘了放在一邊,露出了整張臉。鼻梁筆挺如柱,雙唇很薄,輪廓硬朗。好看是真好看,可惜是天生寡情的長相。黃毛看他一眼,了然道:&ldo;昨晚又熬夜了?&rdo;他淡淡嗯了聲,重新戴上口罩,靠着座椅開始閉目養神。黃毛搖搖頭,又勸:&ldo;我說您倒是注意點兒身體。&rdo;他這回連眼皮都懶得擡,哼笑了一聲,以示回應。黃毛撇撇嘴,繼續跟人語音。接下來的十分鐘,蘇盞把男生們零零碎碎的話語組織了一下,提取到了重點,他們是電競職業選手。蘇盞對職業電競選手這個詞并不陌生,因為她以前的助理,謝希,就是一個妥妥的電競迷,從周圍人的交談以及他們對那人的态度,蘇盞也能看出來,那人似乎不一般。蘇盞身後的兩名老外,從那人進這門開始,就一直在用英文低聲說:&ldo;og,他是pot!&rdo;&ldo;ted隊長,pot&rdo;&ldo;我看過他每一場比賽&rdo;&ldo;……&rdo;&ldo;他是中國目前最有價值的職業電競選手&rdo;&ldo;要個簽名?&rdo;蘇盞在心裡默默劃起了重點。ted隊長?國内最有價值電競選手?登機提示響起。徐嘉衍剛醒過來,就聽見倆老外正跟自己身邊的同伴商量要簽名的事兒,他揉了揉頭發,站起來,大大方方簽完名遞給他們,還簡單的交流了兩句。談話中能聽出老外是真粉,從他開始打遊戲就一直關注他。确實也關注過他的每一場比賽。三人交談甚歡。蘇盞忍不住聽了會兒,奈何什麼也沒聽懂。機場裡的廣播又播了一邊登機提示,徐嘉衍禮貌表示自己要先走了,老外一邊沖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戀戀不舍地用英文說:&ldo;你是我最喜歡的電競選手,沒有之一。&rdo;不得不說,老外還挺懂套路的。徐嘉衍忽然就笑了,露出标準八顆牙,像個大男孩一樣,朝他們揮揮手,轉身走了。他走路很挺拔,跟剛剛那個不羁的坐姿,簡直兩個人。直到飛機降落雅江機場,蘇盞去托運處取行李的時候,又再次碰見了他們。一幫人說說笑笑站在行李傳送帶邊上等着行李托運出來,蘇盞一眼就看到徐嘉衍被一群男生圍在中間,黑色口罩松松挂在耳朵上,他的行李被最早傳送出來,現在正岔着腿,坐在行李箱上玩着手機,等着同伴的行李被一個個傳送出來。蘇盞眯着眼,再次細細打量起他來。大概是這次的視線太過灼熱,距離太過近,那人察有所覺地擡起頭,往她這邊不經意掃了眼,飛機降落已經是早晨五點多,隔着微光晨曦,稀稀落落的清晨,兩人視線第一次對上。沒什麼情緒,平淡無波,很快,他就低下頭,繼續玩着自己的手機。隻是這一次,他把半挂在耳朵上的口罩拉上了。蘇盞忍不住紅了紅臉。完了。……一定被當成偷窺狂了。蘇盞剛出機場,就被成雪的車燈閃瞎了眼。一輛騷包的紅色小奧迪,成雪坐在車裡,低胸短裙,手裡還抽着煙,沖她一勁兒地招手,蘇盞拖着行李走過去,把行李丢上後備箱,人坐進副駕駛裡,一上車,成雪就毫不留情地捏了捏她的臉頰,&ldo;你他媽倒是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你一進城就忘了我們這些大山裡的孩子了。&rdo;兩人十年好友,也有許久沒見了,高考結束,成雪考上了本地一所師範大學;而作為當年的理科狀元蘇盞,則獨自一人去了北方最好的學校上大學。畢業後,在北方呆了一年,又匆匆拿起行李滾回來了。許久未見,甚是想念,兩個小姑娘坐在車裡又是笑又是哭,等緩過勁兒來,天光大亮,成雪開着車七彎八拐,帶着蘇盞吃了雅江最具特色的生煎包。兩人以前念書的時候最愛吃的就是這家店的生煎,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家店居然還開着,蘇盞真是意外驚喜。成雪也不可思議:&ldo;沒想到吧?這生煎真的超級好吃,當初說要拆遷拆遷,我一直以為這家店要關了呢,沒想到後來也沒拆成,老闆就喜歡這個地段,要是換了别的地兒,也就吃不出那股味道了,你看,隔着這條小河,咱還能看到當初咱們逃課去摘小果子吃的那座小山呢。&rdo;老楊生煎店在小河邊的胡同口,老闆在這兒做了二十幾年的生意,每天早上準時準點開張,晚上準時準點收攤,身邊所有的物價都漲了,愣是這兒的生煎包都沒漲價,依舊是五毛錢兩個。多少熟客都勸,&ldo;老楊,你這樣能養活孩子麼?&rdo;老楊笑着說:&ldo;咋養不活,娃兒不都好好長大了嗎?我們在這兒做了一輩子的生煎,街坊鄰居都熟,相互照料着,你們大家愛吃就行。&rdo;成雪工作後也天天來這兒買早飯,跟老楊也熟,一走進店裡,就沖他咋咋呼呼道:&ldo;老楊,你看今天誰來啦?&rdo;老楊從廚房門口探出個頭來:&ldo;小雪啊?你把誰帶來了啊?男朋友麼?&rdo;成雪笑:&ldo;才不是呢!&rdo;話音剛落,老楊就瞧見成雪身後的蘇盞,驚喜地咧開嘴,笑呵呵道:&ldo;這不是小蘇麼?都變這麼漂亮啦?&rdo;蘇盞微微俯身,禮貌地問候:&ldo;老楊叔,好久不見。&rdo;老楊看了她一陣,眼裡也是無限感慨:&ldo;你這丫頭,真是好久沒見了,聽說你去了北方上大學啦?怎麼樣?那邊的生煎好吃嗎?&rdo;蘇盞笑了:&ldo;自然沒您這兒正宗。&rdo;&ldo;那是。&rdo;老楊驕傲一拍胸,招呼她們坐下:&ldo;你們找張桌子坐吧,想吃啥?&rdo;老楊生煎吃到嘴裡第一口,蘇盞才有一種真正回到家鄉的感覺。吃完飯,告别老楊,成雪帶着蘇盞回家。停車的時候,蘇盞才忽然想起一件事,&ldo;你弟弟今年高三了吧?&rdo;成雪看着後視鏡,倒車,說起這小子來她就咬牙切齒的:&ldo;别提了,都快高考了,還沉迷遊戲呢,前段時間,還跑去報了個什麼電競少年班,整天就知道打遊戲。&rdo;成輝成績不好,沉迷遊戲這事兒,蘇盞一直都是知道的,這幾年兩人斷斷續續也聯系過,成雪每次提起這個問題都是一陣頭疼。這回,蘇盞沉吟了片刻,說:&ldo;可能也許是條出路呢?&rdo;成雪停好車,拔下車鑰匙,拿手探了探她的腦袋,驚訝地口氣:&ldo;寶貝,你沒事吧?以前你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rdo;&ldo;我怎麼說的?&rdo;成雪一本正經模仿她端着的口氣:&ldo;你說,遊戲這東西,碰不得,就和煙一樣,碰不得。&rdo;說着話的時候,蘇盞腦子裡下意識就蹦出那道不羁的身影,還有那雙清冷的眼。她找了個讓自己滿意的理由:&ldo;每個行業都值得被尊重。&rdo;成雪收起玩鬧的姿态,一本正經道:&ldo;有些東西,你改變不了社會的成見。&rdo;是這理。但也有意外的時候。成雪早上還有會議,吃完早飯就趕去了學校,等蘇盞收拾好行李,成輝才慢慢悠悠起床,滿臉困頓的少年揉着臉,看了眼蘇盞以為是成雪草草打了聲招呼,就往洗手間走去,過了一會兒又從洗手間折回,返回到到蘇盞面前,盯着看了老半天,驚喜道:&ldo;小蘇姐?&rdo;蘇盞站在原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笑出聲:&ldo;快去洗洗吧,我們給你帶了老楊叔的生煎。&rdo;少年聽到老楊叔的生煎,瞬間清醒大半,歡快應了聲:&ldo;好嘞。&rdo;一邊刷牙還一邊不忘探出頭跟蘇盞說話:&ldo;您怎麼這麼早就來了?聽我姐說是晚上的飛機啊?&rdo;蘇盞靠着窗台點了支煙,隔着晨霧,西光明亮,她撣撣煙灰不以為意地說:&ldo;打遊戲打昏頭了吧,你姐要是你這麼迷糊,我現在還在機場挨凍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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