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柚子……”蔡小紋想得心尖發顫,想得在大石頭上翻來覆去,想得都委屈了,氣鼓鼓地撅嘴,也不知是跟誰鬥氣。她翻了個身,側卧在石面上,像拿筆那樣握着鐵扇。扇尖一點點來回在石頭上劃痕,漸漸劃出個極淺的小縫。這條小石縫就跟畫在心裡一樣,蔡小紋突然就覺着疼了。因為“師姐夫”三個字剛剛浮出腦海。“哎……”蔡小紋重重歎氣,猛然坐起,賭氣大喊道:“我讨厭你!你不要來!”“師姐夫”還沒出現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句罵,是該多委屈。蔡小紋罵完才想到自己多無理取鬧,忍不住一笑,仰身倒去。翻身側卧,又握扇去劃那無辜的石縫。一邊劃,嘴裡還嘀嘀咕咕:“不知道她記得吃飯嗎……不知道她在不在想我……”蔡小紋的擔心是多餘的。蘇釉忘了什麼都不會忘了吃飯的。隻是可惜真沒想她。蘇釉玉峰第一的名頭在那,所以泰鬥給她畫的壺型奇難無比。蘇釉從下午一直塑到夜深,才完成了十之三四。雖然沒完成進度,但是再看下去燭火就晃眼了,隻得熄燈就寝。才剛放下竹刀,蘇釉被排山倒海的疲倦淹沒掉。一邊洗漱一邊閉眼一邊把幹糧塞進嘴裡,接着倒頭就睡。堕入夢鄉的最後一刹那,她隻擔心了此壺能不能按時完成,什麼師姐師妹師姐夫,一個字都沒想。半夜還沒到三更。梁靜安又在沐浴。“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誰說……”顔耳令坐在房頂瓦片上哼歌,正操着把剪刀借微弱月光捧腳聚精會神地剪指甲。雲雲岔開四腳,趴在她頭頂,頂着肚皮吭哧打鼾。突然一道黑影又從樹上躍下,落在顔耳令身後,單膝跪坐。“誰說……”誰都沒說完,顔耳令就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點挑破腳趾。她慌忙收了剪刀藏在衣襟下,迅速端正坐姿。頭上小豬都不記得拿下來,強作淡定道:“什麼事?”“您上次吩咐的事,屬下查到了。”“你可快呢!說說。”“蘇釉,祖籍江夏,現居玉峰,是築蓮工第十一代弟子。她是玉峰官陶陶師。蔡小紋,玉峰人,是蘇釉的同門師妹。她……”黑衣人偷偷瞥了顔耳令一眼,略遲疑道:“她是您點名給您供陶的陶師啊……您不記得嗎?”“咳!咳咳……”顔耳令隻能用咳嗽來掩飾自己的尴尬,頭在劇烈搖擺中把雲雲都甩下來了。好在她手快,一把接雲雲在懷,就換成揉雲雲耳朵來掩飾尴尬。可憐雲雲從睡夢中直接被揉醒,氣得直拿蹄子踢顔耳令的胸脯。可一蹄下去,都陷得沒了蹤影……其實黑衣人說道蔡小紋是玉峰人時顔耳令就想起來了。可不是嘛,那小豬壺就是蔡小紋做的,是自己過年前點的官陶。顔耳令自慚地拍拍腦袋,直笑自己糊塗:難怪覺得蔡小紋這個名字耳熟了……天天看着小豬壺都想不起來。明明還送出去了個小金豬呢,咋就忘了人家叫啥呢,可笨呢!本來她對兩次能碰見蔡小紋蘇釉的巧合起了懷疑,擔心是有心人布下了局,所以有心查蔡蘇兩人底細。沒想到真就這麼巧合,能在千裡之外和自己的陶師交上朋友。那不必說,蔡蘇二人去宜興,必不是什麼布局,隻是去參加陶鑒。顔耳令疑心頓除,高興得隻想掏出藏着的剪刀,把二十個指甲都剪了。她沒料道黑衣人除此之外還有話說:“還有一事,或許兇險。屬下近日,在無錫境内發現西夏人蹤影!”“西夏人?”顔耳令眉目頓時沒了嬉笑之意,轉身問道:“慶曆四年西夏就向大宋稱臣了,和平相處通商久矣。為何說兇險?”“那些西夏人不是西夏裝束,是宋人打扮,談吐也幾近中原話,破綻很少。若不屬下出自朱雀樓,肯定不識破。身為西夏人,在宋境穿宋服,扮宋人,可視為奸細。而且,屬下覺得這些人似乎是一猿堂的人。”顔耳令把雲雲放到一旁讓它自睡,挪身湊近黑衣人,聲音比之前更加低微:“一猿堂……久在我國境内伏作。朝廷一直派人在搜捕他們,就不知是禦林使還是朱雀樓?”“這個屬下不知。您知道……一日不在朱雀樓,終身不問相關事。現在該怎麼做,請您定奪。”“一猿堂行蹤詭異,千裡無痕。朝廷久捕不得。若真是他們在無錫出現,豈不是大好時機?你速去報與朝廷!”黑衣人猛然擡頭,遮面的黑色面罩上能看見神色閃動,聲音卻還是低沉不變:“在無錫至金陵境内,屬下要負責您的安全。現在那些西夏人目的還不明,屬下不能離開您!”“你怕他們的目标是我?應該不會。我這次出遊并無人知。西夏現在王室内鬥激烈,國舅被西夏王猜疑。一猿堂是國舅直屬,應當很受影響。所以才會露出破綻……他們自顧尚且不暇吧。”這時,顔耳令側項歪頭,傾耳聽去,聽見嘩啦倒水的聲音和門扉打開的輕響,不禁笑道:“何況有梁大人保護我,不會有事。機會難得!你速去!若能除去一猿堂,我會為你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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