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轱辘輾過一地血泊,在草地上拖曳開一道雜亂而淋漓的血迹。在它之後,有十餘輛辇車有序地跟來,想必是烏羌單于陪葬的妻妾。而這些女子通常是地位低下的俘虜或奴隸。開先那輛辇車在墓前停住了,車中的女子起身欲要走出——變故在這時驟然而生!風中陡然爆開一聲有力的喊殺聲,四下應和之聲衆多,連成了一片,頓起風聲鶴唳之感。緊接着隻見一撥匈奴人從南面的樹林裡沖了出來,個個揮舞着長刀,氣勢洶洶而來,那一馬當先之人正是葬禮上不見人影的三王子!檀玄低喝一聲:“保護好侯爺!”十五位禁衛齊刷刷地站到了薛存芳身前,拔出腰刀嚴陣以待,将薛存芳牢牢護在身後。這群人突如其來,着實打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其後的局面陷入了一片混亂。厮殺聲、刀劍聲、劈砍聲、慘叫聲……大昭諸人從一開始就被隔絕在了這場亂局之外,這群人的目标明确,都是奔着葬禮上的親衛和一部分匈奴人去的,對其餘人則是秋毫不犯。難免有殺紅了眼的人沖殺過來,也被禁衛擋在了外圍。很快又有一隊匈奴人趕過來,護衛在了大昭一行左右。這場厮殺不出半柱香便步入了尾聲,徒剩遍地狼藉。那胡巫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換了三王子站在高台上,橫肩執刀,一手拎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他高聲道:“各位兄弟同袍,今日是父親的葬禮,我呼延果毅本不願在大禮前冒犯亡父先靈,所以自父親薨逝到今天,一直選擇隐忍不發。”“然而有人比我更亟不可待,因為他知道我手裡有什麼!”他說着從腰間掏出一塊東西,抖落着抻直了——那是一塊羊皮卷,上面依稀可見不拘繩墨的匈奴文字。“我們的大王子、人人稱頌的‘賢王’、我的哥哥、呼延昌東,昨夜,他派了人去我的大帳行刺我!我可是他的弟弟,父親尚且屍骨未寒,他竟做出如此禽獸行徑!”“隻因他知道,我手裡握有父親這封臨終前的傳位遺書。”人群中響起一聲女子刺耳的尖叫:“不可能!”呼延果毅直直看過去,冷笑了一聲,“看來颛渠阏氏這是做賊心虛,知道父親寫了什麼了?”說到這兒,呼延果毅有意擡高了聲量,其聲如洪鐘,回蕩于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邊:“父親要将單于之位傳給我!”話音剛落,颛渠阏氏的一張臉已漲得通紅,面容扭曲,死死瞪住呼延果毅,像是恨不能當即撲殺了他。呼延果毅将目光往人群裡巡睃了一圈,“若有人信不過,大可上前親自來看。”衆人面面相觑,遊移不定,有一人出聲提議道:“左賢王是大汗最為愛重的弟弟,不如讓他看看?”呼延墨毒于是上前接過羊皮卷,仔細端詳,片刻後,擡頭正色道:“确是兄長之真迹。”“三王子所言,句句為真。”呼延果毅收起羊皮卷,笑道:“多謝左賢王。”又繼續說道:“颛渠阏氏和大王子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他們派人刺殺我,還要在葬禮上戕害我的母親,所有人都知道,往日父親最寵愛的便是我的母親賀來阏氏,我母族又是草原上的貴族,怎有可能讓她陪葬?”“是兄長行不義之舉在先,莫要怪我今日痛下殺手,大義滅親。”呼延果毅歎息了一聲,将手中的人頭輕輕放在了地上,甚至為其拭去了面容上的一抹血漬。辇車上的女子走了下來,顫聲哭喊着:“大單于——”颛渠阏氏也在聲嘶力竭地大喊:“你們母子倆這雙騙子!”卻已不複适才的兇狠,顯露出絕望之态。“颛渠阏氏,”呼延果毅笑了,那是一個隐含惡意的笑容,“單于遺書上說的,是讓你殉葬。”等回到帳中了,檀玄仍對今日葬禮上發生之事深感不解。他居宮廷數十年,可說見慣了人心鬼蜮,權勢傾軋。雖不可直言斷定陰謀,卻也覺得今日發生之事處處顯得倉促和蹩腳,捉襟見肘。薛存芳說道:“匈奴人不謀略,他們奉行的是殺戮和強者為尊。”呼延果毅今日的一番演說,不過是明面上走一個過場罷了。“最後誰活下來了,誰赢了,誰就是王。”檀玄憂慮道:“值此時發生大變,恐于侯爺有礙,屬下以為該盡早啟程了。”薛存芳眉心微颦,亦想歎一口氣: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危,隻擔心……還能否順遂返程了。果然,等到他去左賢王的大帳裡請辭,呼延墨毒隻是一味笑眯眯地和他打太極,在他的再三堅持下,才帶他去見了三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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