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若不留神,是斷斷聽不見這一聲寒暄的。她看着面前這位動辄說話如含羞草一般的岑妙顔,又看了看那邊談笑恢弘,舉止疏朗的昕王世子妃,心裡暗歎果然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心中所思千回百轉,面上卻笑意盈盈的回道:&ldo;妙顔姐姐好。&rdo;岑妙顔聞聽此言,越發羞澀的抿了抿嘴,沉吟片刻,蚊子似的說道:&ldo;早聽聞妹妹性子疏闊,言談舉止十分坦蕩,竟叫我羨慕得緊……在家時我母親和姐姐便經常說,我這性子,若能同妹妹一樣就好了。&rdo;一旁的吳清姝十分看不慣衆人捧着洪萱,故作其樂融融的模樣。當下冷哼一聲,一雙眼珠子在洪萱身上細細打量一番,自覺抓住了把柄一般,開口說道:&ldo;我說怎麼瞧着洪家妹妹便覺眼熟呢。原來根子在這些衣裳身上‐‐妹妹前些日子進宮拜見太後,便穿着這套衣裙。今兒來安陽大長公主府,你又穿這身衣裳,連頭上那根兒白玉簪子都懶怠換的。難不成理國公府賬上沒銀子了,竟叫你一身衣裳從冬穿到夏的?&rdo;不過區區二十來天而已,更何況大雍朝世家官宦的規矩向來大,去外頭穿的衣裳同家常衣裳并不相同。因此洪萱這身衣裳也不過才上身一二回罷了,實在新的很。吳清姝這話說的實在刻薄,聽得衆人微微皺眉。生恐洪萱下不來台。隻是衆人卻不知道,吳清姝這一番話聽在洪萱耳中,還不覺如何,反倒是聽在阮輕羅耳中,越發不自在起來。隻因阮家同洪家不同,并沒個做國公做太後做貴妃的好親戚好姨母好姐姐,如今驟然返京,京中居之大不易,這一舉一動一吃一穿自然也更不比旁人。就如今日安陽大長公主府的賞花會,原是給阮家諸位女眷都下了帖子的,可最終隻有阮輕羅一人到訪。究其原因,除阮家諸多女眷經曆瓊州艱苦,早已顔老色衰不願見人外,竟也是窘迫到沒有多餘的銀子給女兒打造衣衫首飾所緻。因此吳清姝的一番話語雖然是奚落洪萱,可聽在阮輕羅耳中,未免更覺意難平。卻見洪萱絲毫不介意的說道:&ldo;你們吳家家大業大,自然不知道我們這等窮門小戶的艱難。我嘗在江州的時候,日子過得清苦,一身衣裳甭說從冬穿到夏了,哪管穿幾年都是它。有些人家更是大的衣裳改小了給弟弟妹妹穿,一年到頭也添不上一件新衣的。更别說是這種蜀錦做的好衣裳了……我瞧吳二姑娘身上的衣服倒多,見天換的都不重樣的,可見吳閣老的俸祿優厚,能供得起吳家上下那麼多人,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想怎麼穿就怎麼穿。&rdo;其實洪萱之所以沒換衣裳,除了覺得這身衣裳沒上身過幾次之外,更多原因還是其他的衣裳從沒上身過。京中世家的破規矩,凡一針一線,一穿一戴均崇尚半新不舊的低調内斂,講求個來曆,底蘊,并不像後世那等每逢重大節禮宴會時盡量打扮一新。這就苦了洪萱這等沒有舊衣裳的人了。既不好穿着簇新衣裳叫别人嗤笑為暴發戶,便隻能這麼着了。左右洪萱入宮觐見那日,也并沒有旁人看見。同時洪萱穿這身衣裳參加賞花會,且有感念天恩的意味在裡頭。這不過是些不能宣諸于口的意味,卻沒想吳清姝這個小家子氣的竟然連這麼點小事都不放過。叫洪萱跟着計較也覺得掉份兒,不計較罷……更不想看吳清姝那一臉得意洋洋的模樣。吳清姝聽着洪萱一番言語,面上神情從不屑到自傲再到惱怒,及至聽了洪萱最後一句話,更是氣急敗壞的質問道:&ldo;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rdo;&ldo;沒什麼意思,不過是贊歎吳閣老有能耐,會賺錢罷了。&rdo;洪萱神色淡淡的說了一句。不等吳清姝反駁,轉口說道:&ldo;不過我在江州的時候,因離着外族比較近,經常能看到關外那些鞑子牽着牛羊向關内換各色絲綢,瓷器,茶鹽等物。你們且不知道,那些……&rdo;洪萱口舌本來就伶俐,且她上輩子閑來無事,還有個業餘寫手的愛好,每每叙講故事,總喜歡添描潤色,縱使波瀾不驚的平常事在她口裡說來,竟也平添了幾分曲折跌宕,越發引人入勝起來。因此堂上衆人隻聽了幾句,就随着洪萱的話入了神魂。一時聽的洪萱談講完了,衆人也隻知唏噓感歎,竟全然忘了吳清姝方才的有意刁難。唯有一旁靜默不言的阮輕羅沖着洪萱微微輕笑,又十分有深意的瞧了一眼氣悶不已的吳清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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