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目光微垂,深灰色的眼睛裡滿是專注之色。也不知道是專注地在躲她,還是在專注地看别的什麼。
他的聲音和氣息也過分接近:“裴沐,别鬧。祭司之間不輕易問蔔,你該知道的。”
裴沐的心思在别處,慢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沒錯,是有這個說法。
祭司都是能窺測天意之人,占蔔問卦已是奪天之運,因此務必要恪守諸多顧忌。其中之一就是,祭司不得輕易蔔算另一位祭司的命運,否則便會折壽。
而若是雙方力量差距太大,被占蔔的祭司就會被奪去壽命,用以平息天怒。
她聽他說話,卻和沒聽見也差不了多少;她仍舉着手、擡着頭,也仍看着他,就像他的目光也凝聚在她臉上一樣。
初春的風從懸崖外吹來,若無其事地嵌入他們之間并不多的縫隙。裴沐的耳朵在發燙,但她竭力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同你開個玩笑。”她這才收回手,退了一步,語氣輕快得太多,就隐隐透出點慌張。
她逞強說:“不算就不算,反正我一定能獵回十頭野豬,然後把肉幹全部挂在神木上。”
山風吹來陽光,吹來遠方的青草香氣。它們混合在一起,襯托着大祭司的身形。
在高遠的天地之間,在這一刻,在她注視的前方不遠處,他仿佛微微露出了點笑。如春陽,似薄霧,又像深邃的海面閃現一點轉瞬即逝的溫柔波光。
“你不是說要參加春狩?快去吧。”他的語氣也似柔和了不少,“第一場狩獵即将開始,再不去就晚了。我也将登台祝禱,祈求接下來的七日晴好無憂。”
“好……又祝禱?”裴沐才要笑,卻又笑不出來了。她尚還存了些方才的恍惚,心裡卻已經像被條細細的線捆了起來,莫名難受:“你上回不是才祝禱了?現在又……那你的身體……”
她皺眉說:“你更重視自己一些,不好麼?”
說到這事,大祭司的神情便冷淡下來。也可能他的神情一直都這樣冷淡,其餘種種,不過春陽帶來的幻覺。
“無礙。”
他說得簡單直接,而後就轉過身,面對天地、背對裴沐。這是一個拒絕的标志,也像某種無言的象征。
裴沐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惱怒:“大祭司,請多少也保重自己。别人會擔心你……我會擔心你的。”
但那個冷硬的背影沒有任何動搖,反而冷冷道:“多事。男人如此磨磨蹭蹭,算什麼樣子?夠了,快去罷。”
他的聲音裡藏着一點突如其來的怒氣。方才的柔和,果然都是春陽光影的幻覺罷了。
裴沐完全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她隻知道,自己也真有點火了。
“磨磨蹭蹭也比逞強要好得多。算了,大祭司自己的身體,反正不歸别人操心。我是不是擔心,總也不叫你在乎!”
她扔下這句話,一敲青藤杖,便有清風流轉,擁着她飛離而去。
一轉眼,副祭司就成了風中的黑影,輕靈敏捷如歸來太早的燕子。
大祭司抿着唇,無聲地望着那個背影。他緊握烏木杖,發白的指節似乎透露出微妙的懊惱。
“……說了無礙。”他對着空氣低聲重複了一句。
就像不肯認輸似地,他迫使自己移開目光,去看氣勢磅礴的闊大天地,去想他心中偉岸的計劃。每當這時,他就會忘記其餘一切。
但漸漸地,他卻發起呆來。因為他看見山腰上有一對雎鸠。
它們不知何時在那裡做了窩,此刻正伸着脖子曬太陽,更不時交頸親熱一番,彼此發出愉悅的鳴叫。
春回大地,萬物蘇生,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幕。
但大祭司卻緊緊盯着它們。他幾乎是震驚地、魂不守舍地發現,那對親密的雎鸠……竟都是雄性。
不錯,他向來知道,雖說陰陽和合方有萬物演化、男女和合方有人類百代,但有時候也會出現同性相吸的事。所謂天衍四九,剩下的一就是變數。這是正常的,他向來是知道的。
男子之間也會發生種種,種種……不錯,他向來是知道的。
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施加在他身上,讓他的思緒一片混亂——前所未有的混亂。他一時像在延續自己清醒的、冷靜的思考,一時像沉浸于雜亂的過去和夢境,一時又像見到了不可知的、迷惘的未來。
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回憶中聽見,還是真的山下有人唱歌: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唰啦!
大祭司忽然重重一甩袖。
疾風如刃,削去大塊山石;烏木杖發出低低嗡鳴,帶着他的身影如幻夢消失。
他不見了。像一隻震驚太過而潰敗逃竄的鳥。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諸天:從盜綜開始掠奪萬界 塵心記 被金主抛棄後我勾搭上了他發小/當妖豔賤貨被抛棄後+番外 誰的房子塌了【CP完結】 可以穿越了,靠修行無敵很合理吧 我隻是饞你知識+番外 感官獵捕ABO【CP完結】 考完進魔法院,分數變魔法值 聽說我的馬甲喜歡我+番外 ABO青春期甜A也會有戀愛煩惱【CP完結】+番外】 伏波 綠茶女配真的不想紅 炮灰真千金帶的球重生了[穿書]+番外 我人皇,從三國開始征服西遊 TNT之穿越末世生存 别看我+番外 王妃已經在牆上挂三天了,但沒事 炊煙笠民之滄桑歲月 偏執風控官總想撩我+番外 厄運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