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晨背對着他,看不見柳硯書面部表情,隻聽見這聲哭頭,心中暗贊師哥演技長進了。胡琴一變,便是到了薛平貴最重頭戲的那段唱。深知妻子十八年來寒窯受苦,不禁憶起年少相識。【提起了當年淚不幹——!】一嗓子含着血淚,百轉千回,高亢激昂,滿座皆驚。星京副院小聲贊歎:“這調門,真高!”朱團長摸了摸下巴:“柳少爺今天怎麼這麼入戲?”他跟柳硯書做了幾年的同事,頭一次聽他唱得這麼字字泣血。【夫妻們受苦——寒窯前!】語調再次拔高,又是一陣掌聲,這一句一個好的架勢,簡直要把把屋頂掀飛。傅晨也揪起心,這分明不是柳硯書從前習慣的調門!之前雷宇跟他搭戲的時候故意往高了擡才唱到過這個調,這要是唱破了怎麼辦?好在語氣一轉往下沉去,薛平貴開始将舊事娓娓道來:【自從降了紅鬃戰,唐王駕前去讨官。官封我後軍都督府,你的父上殿把駕參。】傅晨背對觀衆坐在椅子上,此時沒有戲份,也被柳硯書的情緒感染,思緒不自覺的天馬行空。他想起兩人在“梨園杯”上一鳴驚人,靠的就是這段戲。轉眼也有十六年了。戲校老師讓他去學旦角,他不肯。柳硯書拉着他的手許下約定,說今後就他們倆一塊兒唱。童言無忌,随口的誓言早就随風飄散,可能隻有自己還一直記着這句玩笑話。【自從盤古立地天,哪有個嶽父把婿參?西涼國造了反,薛平貴倒做了先行官。】第一次獨自登台經曆不堪回首,傅晨對那次《金玉奴》的印象也隻剩下柳硯書在黑暗裡抱住他,輕聲說:“我們回家。”倒倉開始,嚴鳳鳴勸他改行,自己從此一蹶不振,與柳硯書前行的路背道而馳,兩人終歸漸行漸遠。【兩軍陣前遇代戰,代戰公主好威嚴,她将我擒下了馬雕鞍。多蒙老王不肯斬,反将公主匹配良緣。】青春期的躁動與叛逆,現在回想起來傅晨隻覺得師哥那一巴掌打得對。不聽柳硯書的勸阻跑去鬼混,抽煙喝酒上網逃課,壞學生的幹的事兒都幹了個遍。還回回都要師哥來收拾爛攤子,把人家一片真心都喂了狗。要是自己跟柳硯書一塊兒好好讀書,也不會在網吧結識林哥,不會和糖糖相遇,更不會牽扯出後來一大串恩怨。【西涼的老王把駕晏,衆文武保我坐銀安。】傅晨不着痕迹的歎了口氣。要不是自己作,現在沒準就已經和師哥一起畢業,進同一個劇團,前途無量……【那一日駕坐在銀安殿,賓鴻大雁口吐人言。手持金弓銀彈打,打下了半幅血羅衫。】柳派唱法在抒情時便能發揮出最大特點,比起其他流派,增加了許多墊字,在“半幅血羅衫”時更是幾乎一字一頓,像極了低聲抽泣,盡訴衷腸。十年來音訊全無,傅晨嘗試着忘掉這位少年玩伴。可是這麼久過去,今朝重逢,兩人昔日種種依舊曆曆在目,一絲一毫都不曾忘懷。【展開羅衫從頭看,才知道寒窯受苦的王寶钏!不分晝夜往回趕,為的是回來夫妻團圓。三姐不信從頭算,連來帶去!】随着情緒越發飽滿,薛平貴語速也越來越快,全劇的感情被推至頂點。唱到這時語氣一頓,台下突然爆出一片叫好。傅晨從回憶中驚醒,意識到自己有多麼異想天開。柳硯書何許人也,他跟自己又怎麼可能是一路人?現在柳少爺指不定都忘了自己這号人,還在這瞎想什麼呢?!【十八年————】最後一句唱得幽咽婉轉,如飛流直下銀河落天,又似猿聲啼岸如泣如訴,十八年的苦楚酸辛此時爆發,柳硯書收腔時竟有些顫音。王寶钏此時心中大動,本該是起身開門,夫妻相認。可傅晨卻心灰意冷,慢騰騰的起身,回頭…………倏地僵在原地。像是被按了暫停鍵,連渾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心髒都停跳了幾秒。他看見柳硯書眼裡含着淚。一顆飽滿的淚珠從眼眶裡滾下來,混着臉上的油彩,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闌幹。京劇的感情最講究含而不露,場上情緒表露過溢乃是大忌!所幸觀衆離舞台隔得遠,根本看不清氤氲在眼睑的這點水光。隻有傅晨一個人盡收眼底。柳硯書假意掩面,背過身去。傅晨已經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麼了,接下來的演出全靠這些年積累的本能。作者有話要說:哭頭:京劇聲腔的附屬闆式之一,是劇中人傷心哭泣時的一種專用唱腔,因此也叫哭腔。關于《武家坡》:終于寫到這段了,長長的松一口氣。這個故事的雛形就是源于在聽言興朋先生《武家坡》時的胡思亂想。言先生演技唱功都是絕佳,一段“提起當年淚不幹”唱得聲聲泣血、字字誅心,硬生生把人眼淚逼下來,忍不住腦補了一出狗血大戲。于是故人數年後重逢于戲台,相識不能相認,壓抑隐忍的感情借着唱詞噴薄而發……最初的構架就這樣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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