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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第1頁)

陳鶴被吓呆了,打擺子似的抖着,蔣天縱不着痕迹地歎了口氣,溫言道:&ldo;走,我扶你過去。&rdo;陳鶴像個木頭人一樣被他半拖半抱弄到宿舍,安坐在火爐邊的椅子上。蔣天縱給爐子續上火,又坐上水壺,才說:&ldo;是我講的故事太恐怖了嗎,怎麼吓成這樣?還是冷?&rdo;陳鶴勉強恢複了說話的能力,哆嗦着說:&ldo;有、有點冷。&rdo;&ldo;哦,火很快就起來了。&rdo;蔣天縱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說,&ldo;不是害怕就好,我還有一個更長的故事想講給你聽呢。&rdo;講故事?沒關系,不是吃了我或者燒死我就行……陳鶴二十多年來頭一次和疑似鬼怪交流,内心相當忐忑,僵硬地笑笑:&ldo;好、好啊,講故事好,我就喜歡聽故事。&rdo;&ldo;那就好。&rdo;蔣天縱笑了笑,将快要燒完的蠟燭吹熄了,學着陳鶴的樣子把爐蓋撥開一道小縫,讓一絲火光露出來,&ldo;我知道你對之前那個傳說還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不過等我從另一個角度講給你聽,你就會明白了。&rdo;上古時代,天地混沌,盤古用一柄巨斧劈開天地,左眼變成太陽,右眼變成月亮,氣息化作雲霧,在天地之間盤旋湧動。有一條渺小的烏蛇,無意間吸入了他一縷細小的呼吸,從此擁有了靈性,成為與衆不同的存在。烏蛇修成人形,不老不死,無憂無慮地遊蕩在山野密林之中,看着女娲造人,遂人取火,後來黃帝大戰蚩尤,他還摻合進去打了一把太平拳。時光倏忽而過,烏蛇活得太久,漸漸連自己的年歲也記不清了,開始覺得人生有點無聊,于是化作人形,進入了人類的世界。那時候正是先秦戰亂時代,九個部落打來殺去,熱鬧得緊,烏蛇十分高興,今天混進這邊的軍隊,明天又假扮成那邊的幕僚,混點吃喝,打個群架,快活極了。不過他這個人骨子裡還是愛好和平的,不久就有點不耐煩了,于是找了一個遠離戰亂的城池,玩起了&ldo;做生意&rdo;的遊戲。城裡的人都喜歡馬,烏蛇就決定賣馬,他在遠處的山上抓了幾匹健壯的野馬,拖到市集上,插兩根青草開始擺攤,别人看他都像看神經病一樣,他也不在意。&ldo;你這樣是不對的。&rdo;擺了半天終于有人光顧了,一開口卻不是買東西,&ldo;賣孩子才插草标呢,而且草标也不是青草。&rdo;烏蛇覺得很掃興,閉着眼睛繼續曬太陽:&ldo;麻煩你下次我賣孩子再來提醒我,謝謝。&rdo;&ldo;不能賣孩子,這裡不讓賣的。&rdo;很認真的聲音,清冽,溫和,帶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氣。烏蛇翻了翻眼睛,發現面前站着個高大的少年,長身玉立,修眉長目,逆着光,微微地笑着,那笑明亮而溫暖,仿佛會發光一樣。作為一個顔控,烏蛇馬上改變了之前不耐煩的語氣:&ldo;呃……我随口說說而已,謝謝你的提醒。&rdo;&ldo;不用謝。&rdo;少年笑了笑,輕輕摸了一把鬃毛,說,&ldo;你這馬真是英武,就是看着太野。&rdo;&ldo;英武嗎?&rdo;烏蛇對馬沒什麼研究,就是照大個兒的抓而已,見少年贊賞,頓時高興起來,大手一揮道,&ldo;送你啦,拉走吧。&rdo;&ldo;啊?&rdo;少年一愣,繼而搖頭,&ldo;不成,我已經有馬了,再說我也沒錢。&rdo;&ldo;都說送你啦。&rdo;烏蛇不高興地想,人類這些小可憐兒,短短幾十年的壽命,還鬧這些虛文,真是麻煩。少年看上去非常心動,到底還是搖頭:&ldo;謝謝你,不過我不能要。&rdo;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ldo;喂!&rdo;烏蛇活了這麼多年,人也見過許多了,這一次卻感覺格外不同,舍不得他走,便喊住了他,&ldo;你要是喜歡,我帶你去抓啊,這些都是野馬來的,抓了白抓。&rdo;&ldo;啊?真的嗎?&rdo;少年眼睛一亮,又跑回來,&ldo;在哪抓,什麼時候抓?&rdo;&ldo;在那邊山上,有一群呢。&rdo;烏蛇指了指城東的方向,&ldo;你要想去,我晚上帶你去啊,晚上好抓。&rdo;&ldo;啊?晚上啊……&rdo;少年有些遲疑,&ldo;那邊有很多墳地,據說還有鬼,很可怕的。&rdo;&ldo;嗐?你這麼大個人,不會這麼膽小吧?&rdo;烏蛇鄙視地說。少年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ldo;呵呵,我這人就是有點那什麼,膽兒小。&rdo;&ldo;沒事有我呢。&rdo;烏蛇拍拍胸脯,&ldo;我帶着你,你不用怕,你看我這不是都抓了好幾匹了嗎?&rdo;少年猶豫了一下,鄭重點頭:&ldo;那行,我跟你去。&rdo;交到這樣一個特别的朋友,烏蛇很高興,半夜去城門口與少年會和,發現他帶了好多辟邪的法器,腰上還别了把桃木劍。&ldo;你不是吧?&rdo;烏蛇搶過桃木劍揮舞兩下,嘲道,&ldo;你打算用這個把馬戳死嗎?&rdo;少年臉紅了,卻不生氣,呵呵笑着說:&ldo;小心點總是好的嘛。&rdo;&ldo;好吧。&rdo;烏蛇無奈同意,&ldo;小心是好事。&rdo;那夜他們玩的很開心,也套了好幾匹馬,烏蛇驚訝地發現,少年雖然看着平和腼腆,身手卻十分矯健,臂力也極大,他問為什麼,他解釋說:&ldo;是父親教我的,他是守城的諸侯。&rdo;原來他是諸侯家的小公子,怪不得這麼厲害,烏蛇越發喜歡他,天亮分手的時候,把自己最喜歡的珊瑚珠子送給他,那是女娲留下的,天地間也不過幾顆而已。小公子這次收下了他的禮物,也把自己的桃木劍轉贈給他,鄭重道:&ldo;你以後晚上再出來套馬,一定把它帶上,這是一位高人小時候送給我的,很厲害呢。&rdo;烏蛇一點都不喜歡那些裝神弄鬼的高人,因為他自己就經常這麼幹,但還是很高興地收下了。過了幾天,他沒見到小公子,抓了兩個仆人催眠了一下,才知道因為那晚小公子偷偷溜出城,被諸侯發現,挨了闆子。烏蛇氣壞了,差點跑去刺殺諸侯,不過念在他是小公子的爹,還是放過了,隻半夜偷偷溜進諸侯府去看小公子。&ldo;一點都不疼啦。&rdo;小公子屁股開花,趴在床上裝英雄,&ldo;父親是吓我的,從小就這樣。嘿嘿,再說玩都玩過啦,那麼開心,疼一點也是值得的。&rdo;烏蛇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抓耳撓腮了半天,趁着和他說話的功夫偷偷運起仙元,幫他治療傷口。天亮的時候,小公子一邊打哈欠一邊說:&ldo;一定是我的功力又增長了,跟你說了一宿話,傷口好像長好了許多,唔,也可能是因為父親老了的緣故,下手沒有以前重了呢。&rdo;烏蛇于是覺得自己很精明,傻傻地笑了起來。奈何岸有了朋友的時光,變得分外快樂有趣,烏蛇帶着小公子一起跑馬,一起凫水,一起在山間遊蕩,冬去春來,年複一年。但漸漸的,一個陰影開始浮上他的心上--人類的壽命太短,小公子總有一天會變老,會死去,會永遠地離開他。想到這個,烏蛇就難受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的仙元送給好朋友,教他與自己分享無盡的歲月。這個念頭在心裡存的時間長了,烏蛇就認了真,于是他辭别了小公子,決定訪遍名山大川,去尋找一種能把自己的仙元分享給他的辦法,好讓他也不老不死,永遠和自己在一起。長生的法子,必然是很難找的,不是誰都有那麼好的運氣,糊裡糊塗就能撈着一口仙氣吸。烏蛇長途跋涉,走過許多地方,請教無數神怪,才聽說在海外仙島上有這麼一種法子,能教仙人與凡人共享仙元。烏蛇欣喜若狂,馬不停蹄趕到仙島,和島上的仙君蘑菇了好幾個月,送禮送得肉都疼了,終于打動了對方,拿到了那個法子。烏蛇心滿意足,連休息都顧不上,就返回了城池,誰知道等着他的,卻是一場彌天大火。烏蛇驚呆了,他完全沒想到九州的戰火居然能燒到大堡山,他一直以為這裡就是個世外桃源,諸侯仁慈,百姓富足,永遠都不會有戰亂。不,這已經不是戰亂了,這是赤裸裸的屠殺,遍地屍體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就被困在火焰的中心!來得太晚,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烏蛇心如刀割,以法力分開火焰,闖入敵軍的包圍圈,用避火咒将幾乎已經燒死的小公子層層護住,抱在懷裡。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烏蛇在大火中抱了他三天三夜,三天後敵人開始掃蕩、屠城,他又用障眼法騙開了他們,把奄奄一息的小公子藏在了焚毀的甕城之中。過了半個多月,敵人終于走了,丢下無數的屍體,以及一個空蕩蕩的廢城,烏蛇仔細替小公子療傷,小公子人是醒過來了,但大半個身子都被燒壞,痛苦難當。更加嚴重的是,他的精神也垮了,根本不願離開這裡,隻一心等死,以遵守對父親生前的承諾--誓與城池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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