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宰相汪忠則以、排除異己、貪污受賄等多項罪名判了斬立決,他的黨羽連同後宮裡的高妃各有下場,遭汪忠荼毒多年的大臣和百姓們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外人隻覺得諸多改革之舉頗為暢快,總算能一吐胸中濁氣,可嘉甯公主回想去歲那場兵不血刃的政變還覺得心有餘悸。
還記得當時她聯合禁軍左指揮使将翠寒堂團團包圍住,可禁軍并非都是嘉甯的人,還有些效力于汪忠的在暗中與之對峙。
對于外面的劍拔弩張,蕭陽在内裡渾然不覺,還捧着汪忠粉飾太平的劄子雲裡夢裡。
汪忠為了自己的地位,獨攬政權,幾乎斷了蕭陽的言路,能到皇帝手裡的消息都是天下太平。實則去歲翟州水災、邵陽又大旱,好不容易到了秋天,各地突降冰雹,收成少了一半。
收成少了,賦稅卻沒減少,多地府衙巧設名目收上來的賦稅全都進了汪忠的私庫。
蕭陽常年住在翠寒堂,衣食住行皆效仿國朝先祖,節約地很,汪忠倒是一擲千金,揮金如土,民間便有“補丁皇帝,金縷宰相”的歌謠。
當嘉甯公主把汪忠結黨營私的證據放在蕭陽面前時,當告訴蕭陽汪忠受了景國的好處構陷沈虞時,蕭陽還不相信。
說來也是,哪個皇帝願意承認自己捧出來的狗會反咬一口,哪個皇帝能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
蕭陽道:“嘉甯,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反攻中原,想要奪回東都。可你何時懂過我?我為何放着這麼多寬敞的宮室不住,偏偏願意住在逼仄狹小的院子裡,那是因為我住在空曠的地方便覺得害怕,我就會想起當年在北邊在曠野裡被景國放野狗追趕的場景。你可知道,這麼些年我為何一直沒有孩子?那是因為我在逃亡時傷了根本,我壓根沒法有子嗣了。多少個夜晚,我被噩夢驚醒,夜不能寐,嘉甯,你都懂嗎?我是被景國的鐵浮屠打怕了。你懂嗎?”
蕭陽知道外面情勢緊張,一觸即發,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皇妹不是一般人物,當年就數她被祖父、先帝調、教最多,手段心術一點不比皇子差,而且蕭陽感覺到嘉甯暗中有高人相助,大勢已去了。
蕭陽不藏着掖着了,把心裡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嘉甯聽完他的一席話,沉默了許久,沒多說什麼,她把那一年從靈隐宮挖出來的盒子交給蕭陽。
那錦盒裡裝着他們幾個兄弟姐妹一同寫下願望,彼時年少,生在帝王家,哪裡知道什麼是憂愁,都是天真燦漫,意氣風發。
多年過去了,手足們轉眼變成了一杯黃土,自己也不複當年模樣。
蕭陽從一盒紙片中,撿出了十一歲的那年寫下的心願,十一歲的他寫的是:收複河山。
蕭陽原本很是激動,他是惱怒的,惱怒嘉甯的背叛和大不敬,他是怨念的,怨念身為帝王,身邊有這麼多人,卻無人真正能寬慰他。
可這時,蕭陽捏着那張泛黃的紙,逐漸平靜下來,他看着看着不由地舉袖蓋住了眼睛。
耳邊,嘉甯輕聲道:“皇兄,我隻問一句。”
蕭陽擡眼,怔愣地看向嘉甯,隻聽她問道:“皇兄,我想問你,少年壯志,失落在何方?”
嘉甯慢慢地把盒子蓋上,如同蓋上那段無憂無慮、流光溢彩的國朝歲月,蕭陽順着嘉甯的動作,望着盒子緩緩合攏,望着當年那個滿懷壯志豪情的自己消磨在時間和懦弱之中,最終,滾下淚來。
第二日,蕭陽稱病,退位讓賢。而公主嘉甯再晉一步,成為國朝第一位攝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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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由内侍蘭翦陪着,嘉甯爬上雲母山,在半山腰的草棚裡與約見的人碰上了面。
嘉甯拱手向棚下的人行了個禮,“先生,我沒遲到吧。”
“沒有,剛剛好。”
燕珩還是蒙着一截綢布,端坐在桌旁,雖是粗布麻衣,但幹淨整潔,剪裁得體,倒有股返璞歸真的質感。
風爐剛好燒開了水,燕珩手上動作迅速,熟練地泡好了一杯茶,伸手示意桌對面的位子。
嘉甯在他對面坐下,燕珩道:“白馬毛尖出于雪峰山,香氣清香,請嘗一嘗。”
嘉甯道了句多謝,然後拿着一杯先給了蘭翦,而後自己拿另一杯品了品,轉頭詢問蘭翦的意思。
蘭翦微笑着點了點頭,嘉甯才道:“湘瓷泛輕花,滌盡昏渴神。潭州出品的都是好茶。”
“貴人喝得順口就好。”燕珩着手再倒一杯。
嘉甯打量他的動作,已經能行動自如,能夠自理生活諸事了,向來其中阿桃付出了不少。
“阿桃呢。”嘉甯環顧四周,不見阿桃的身影。
“那邊山茶花開得正好,她帶着阿蕾去采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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