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事實證明,珉蘇之前所做的功課非常有效,最終裝修出來的房子簡潔明快,幹淨大方,又充滿活力,漸川不住贊賞。這時正是初冬時節,陽光從客廳連着的露台照進來,顯得通透明亮,保潔之前已經來過,将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珉蘇買家具的時候,窗簾也做好裝上了,又把窗子都改造成可以上開,這時為了散味都開着,紗簾在微風中輕輕飄蕩,漸川感到異常幸福,之前的所有努力在這一刻都有了回報,他悄悄看了珉蘇一眼,她原本的長發此刻修剪到鎖骨長短,發尾也微微燙卷,比學生時代稍微時髦了一點,穿着自己送給她的鵝黃羊絨衫和灰色大衣,素淨臉上一點化妝也無,越發顯得皮膚白皙,陽光下看起來氣色比昨晚也好了很多,她凝視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麼,臉上突然泛起兩朵淡淡的紅暈,漸川看得癡了。
他強自收攝心神,從外套衣袋取出一個深藍色絲絨盒子,輕聲叫道:“珉蘇?”珉蘇回過神來,看見盒子裡寶光流轉的鑽戒,方形主鑽不大不小,周邊有藍寶石和碎鑽襯托,做工精緻典雅,她一時之間被這隻戒指的光華震懾,卻還強行保持最後一絲理智,難道是漸川要向她求婚了?果然耳邊聽到漸川溫柔地對她說:“珉蘇,嫁給我吧。”珉蘇垂下眼簾,心中一片明晰,原來自己畢竟還是想要和漸川長久厮守在一起,做一對煙火人間的平凡夫妻,互相扶持前行,原來那些小說戲文裡的團圓美滿都是真的,就算自己天資不高又笨拙,也終究能擁有幸福快樂的歸宿,原來生命中所有走過的路,遇到的人,做過的事,都是為了這一刻。快樂漸漸彙聚起來,珉蘇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童話裡的小人魚,身體變成泡沫,正在向上飛升,要到溫暖光明的地方去。她擡起頭來,眼中已是盈滿淚水,嘴唇微微顫動,堅定地說:“我願意。”漸川伸出手臂,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珉蘇回想起來,常常覺得自己當年雖然剛剛畢業,卻已經是暮氣橫秋,曆遍艱辛坎坷,她從不覺得自己多麼幸運,也不相信不勞而獲,她和漸川在一起的時候,會想象未來的生活,但在這副圖景中,漸川隐隐約約,似有若無。從感情上來說,漸川對她從來都無微不至、關懷照顧,兩人也共同經曆了不少風雨,如果說漸川當下會離她而去,她是決不相信,可如果說漸川會和她永遠在一起,她又覺得這是難以成真的美夢一場,漸川從來未曾給過她承諾,這或許是他的習慣,從不輕許什麼,然而一旦做出承諾,則是重于泰山,勝過一切花朝月夕的甜言蜜語。漸川為她戴上戒指,藍寶石與鑽石互相映襯,在珉蘇白皙修長的手指上折射出溫柔動人的光芒,她相信,可以将自己完全托付給漸川,和他一起直到兩鬓蒼蒼。
與求婚這樣的大事相比,工作上的一些挫折也似乎算不上什麼了。漸川送的戒指實在太漂亮,但在機關裡戴着又未免顯得招搖,她去買了一根鉑金鍊,将戒指挂在脖子上,平時在襯衫領子裡若隐若現,也是寶光流轉,襯得臉色特别精神。其他人見她神色如常,顯見得駐外這件事沒有給她造成什麼影響,風波也就漸漸平息了,然而珉蘇知道,這件事過去之後,自己心裡原本堅信的東西開始有了裂痕,她的心境再也不能回到無憂無慮的狀态了。
珉蘇将自己的遭遇告訴敏來,敏來嗤之以鼻:“為什麼不去領導那裡告發這件事?可以裝得委屈一點,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領導自然會同情你,這件事的确是你吃了虧,要是不給他一點顔色,以後還會處處欺負你的。”珉蘇歎一口氣,她是永遠學不會這種事事力争上遊的勁頭,要時刻保持這種狀态,她非得累死不可。然而敏來又接着說:“示弱也不是不可以,你這樣以柔克剛,大度一點包容一點,别人摸不透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對你反而敬畏三分。再說了,這件事對你也是個教訓,以後凡事多留個心眼,也沒什麼不好。”
她第一次到敏來的新公寓做客,兩層的loft空間開闊,除了暖氣之外,一樓為了制熱又特地裝了空調,一進門就感到暖意融融。空間雖然不大,卻布置得十分精巧,整個樓梯下方都做成儲物櫃,一直延伸到門廳,多少衣服鞋子包包都能收納進去,米色的沙發上放着幾個花紋别緻的靠墊,旁邊的書架上滿滿放着社科排行榜上的新書,敏來說:“有空慢慢看。”餐桌在廚房邊上,又是敏來的工作台,上面放着筆記本電腦和保溫杯,還有一摞資料,似乎是企業的宣傳手冊和報刊,樓上是敏來的卧室,珉蘇不便窺人隐私,敏來主動說:“我帶你上去。”卧室的床不大,珉蘇注意到齊腰的玻璃欄杆已經換成了整面的玻璃牆,敏來笑道:“我堅持要換的,這樣才有安全感。”衛生間的洗漱台上擺放着各種爽膚水、乳液、面霜和面膜,粉底口紅睫毛膏眼影整整齊齊,全是大牌,還裝了浴缸。見珉蘇目中露出詢問之色,敏來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樓下也有一套,這就是有樓梯的不便之處。”珉蘇說:“已經很好了,你一個人住完全夠用,我還想什麼時候能買一套房子,把我媽媽接過來,不過估計遙遙無期了。”敏來沉吟道:“自己買一套也好,你和漸川快要結婚了,到時候他的家裡人可能也會過來,你把阿姨接來,也未必方便常住。”珉蘇說:“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打工的積蓄都寄給我媽媽做醫藥費了,後來是靠漸川接濟,這一年剛參加工作,還是拆東牆補西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首付。”敏來說:“你别想那麼多,阿姨萬一有什麼事,漸川不會不管的,你一個女孩子,婚前有套房子,怎麼看也是對你有利。我這套房子是商住的,所以首付高,你和漸川商量一下,千萬不要浪費了首付資格,買一套面積小一點的普通公寓,也算是給自己的一份嫁妝。”珉蘇歎口氣說:“現在還沒這個實力,等過一陣子寬裕點再說吧。”敏來知道她為難,也就不再強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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