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世界總是那般美好,根本不關心當爹的死活。
夕陽的餘晖灑滿鵬城的大街小巷,但在我眼裡那些隻不過是一排排泛着金光的雕塑模型,毫無生機,垂垂老矣。
我這個沒錢、沒手機、沒身份的三無人員用腳丈量着曾經用車輪壓過的土地,僅存的是一具年輕的身體,跟上次不一樣的,這具年輕的身體裡寄居着大叔的靈魂,而大叔的身體此時正躺在冰冷的病房裡。安穩的行為和趙主任的話讓我了解了過去一年發生的事,但那三個哲學命題依舊沒有破解,我沒有勇氣直面安穩究其緣由,因為我隐隐覺得安穩似乎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仿佛已被這個世界所遺忘,随意丢棄在無人知曉的空間裡。
我不知不覺來到了人民廣場,廣場上人流如織,活活生機,有的老人在鍛煉,有的孩子在嬉戲,有的情侶在甜蜜,有的商販在生意,石桌旁望着這一切的我卻顯得毫無生氣。
記得有首歌裡唱到“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那是在阿拉魔都,這是鵬城,别說炸雞,此刻一隻活雞站在我面前,我能連毛帶肉一口吞下,可能是太餓了的緣故,我的眼前出現了幻覺。
中年關鍵在廣場一側的運動器械上運動着;
我眨眨眼望去,器械上空無一人。
中年關鍵坐在花壇邊,顫抖的右手吃力地擰開玻璃杯蓋,裡面泡着又大又紅的枸杞,仰首喝下;
我擡眼望去,花壇邊坐滿乘涼的市民。
中年關鍵在路邊停靠的出租車裡,看見一位中年男士帶着小女兒走過來,慌忙吸完最後一口煙掐滅在煙缸裡,父女二人坐進車;
我望向路邊,一輛出租車載着乘客開走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叫物是人非,這座城市的一切已與我徹底失去關聯,我在與不在,絲毫不會影響地球的自轉,曆史的滾滾向前,那我餓着肚子出現在這裡有什麼意義,是不是人餓了就愛流淚,還很冷,不知不覺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忽然,一隻小手拉扯着我的衣角,把我從饑寒交迫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我扭頭看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正是回憶中那個和爸爸一起坐車的小女孩,我不禁聯想起“存在即合理”這句黑格爾的名言。
小女孩的聲音太好聽了:“哥哥,能幫我勾一下風筝嗎?”
我詫異地指了指自己。
小女孩點點頭。
噢對,我現在是哥哥。立刻回答:“可以啊,在哪呢?”
小女孩回身指了指不遠處,隻見一個中年男子正跳腳伸手勾着一個挂在樹梢的風筝,距離差得很遠。
我起身拉起小女孩的手,說:“走,叔。。。哥哥幫你勾下來。”
突如其來的興奮加之太餓,起身的瞬間我感覺眼前一片漆黑,緊接着是金星散落,我告訴自己我是哥哥,小女孩心中的英雄,決不能倒下,想不到這時小女孩問我“哥哥,你會唱《小星星》嗎”,我下意識地搖搖頭,心想不會吧孩子,咱能别在這時候唱這首歌嗎,我又不是你爸爸,此刻耳畔響起了配合我眼前畫面的童聲:“Twinkletwinklelittlestar,howIwonderwhatyouare.”
還是英文版,滿眼的littlestar,我餓呀!
一群人圍在樹下仰頭望着,中年男子已經累得直喘粗氣。
我勉強驅散開“littlestar”,站在小女孩身旁。
中年男子蹲下,說:“寶寶,要不爸爸再給你買個新的吧。”
小女孩哭喪着小臉:“不,我就要那個,哥哥一定能勾到。”
小女孩的話将圍觀群衆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他們看到的是我健碩的身體,看不見的是空空如也的胃,心想這是捧殺的節奏啊,但咱是爺們,不能丢這個份,豁出去了,邊活動着踝關節,邊朝大夥露出連我都不信的自信笑容。
圍觀群衆甲擡頭望着風筝,搖搖頭說:“沒戲,最起碼得有三米來高,姚明來了還差不多。”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圍觀群衆乙打氣道:“我看這小夥子是練家子,能勾到。”
中年男子望着我說:“那就麻煩你了,小夥子。”
我點點頭,在小姑娘的期待眼神中我擡起頭望向風筝,這也太高了吧,年輕時還差不多,哦對,現在就剩下年輕了,想到這似乎有了些許勇氣,示意圍觀群衆向後退一退,大夥往後稍了幾步,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風筝被挂在樹枝的具體部位,然後退後幾步,深吸了一口氣,啟動,加速,縱身躍起,仿佛整個身體懸停在半空中,我伸手将風筝摘下,随後平穩落地。
四周響起叫好聲,圍觀群衆們說着“小夥子真不賴”,“跳的真高”,“可以參加奧運會了”然後紛紛散去,就這麼走了?不給點賞錢嗎,一碗河粉也成。
我蹲下把風筝放在小女孩手裡,小女孩露出天真的笑容:“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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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的腦海裡閃現出中年男士帶着小女孩走下出租車的畫面,小女孩朝中年關鍵搖着手說“叔叔再見。”
沒有對比就沒有快樂,叔叔變哥哥,餓着肚子玩命蹦一回也值了。
我摸着小女孩的頭頂,笑着說:“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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