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玉硯等侍女端入銅盆,面巾等物,褚蒜子稍事梳洗,侍女又請她用早膳。
“殿下用過了嗎?”
“禀王妃,殿下說,如果您餓了,就先用。”
褚蒜子疑道:“殿下去哪裡了?他不在府裡?”
侍女笑道:“殿下在庭院中種樹。”
“種樹?”褚蒜子好奇心起,踏上絲履,道:“帶我去看看。”
侍女答應一聲,在前領路,片刻之後,就到了庭院。王府庭院的一角,有一方小池,小池邊,司馬嶽長身玉立,幾個王府仆役正将一株海棠移種到小池邊的空地上。
聽到身後的佩環輕響,司馬嶽回過頭來,見是褚蒜子,急忙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怎麼就起來了?”
衆目睽睽之下,褚蒜子有些羞赧,便想甩開他的手,卻被司馬嶽緊緊握住不放,也隻好由着他。
司馬嶽笑了笑,指了指海棠,道:“喜歡嗎?”
這株西府海棠,比起之前他送到褚府的更高些,更大些,密密匝匝的綠葉,在地上投下濃濃的樹蔭。
“殿下,樹種好了。您看……?”
司馬嶽這才松開手,走上前去,從仆役手中接過鍬,在樹跟處,培了培土。他放開鍬,仔細地打量了下海棠樹,滿意地點點頭,便走回褚蒜子身邊,溫柔而誠摯地直視她的雙眸,微笑道:“來年花開之日,我便和蒜子在此樹下,飲酒賞花,可好?”
不知為何,褚蒜子覺得眼眶有些酸痛,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她眨了眨眼,沉默了片刻,也微笑着輕輕點了點頭,道:“好。”
或許,她接受司馬嶽,接受這樁婚事,是害怕再受情傷,或者,是感動于他的溫柔與無微不至的關懷,又或者,這是出自于命運的安排,她無心、也無力再行反抗。但在這一刻,身邊少年那誠摯的眉眼,溫柔的笑容,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永志不忘。
流光如梭,轉眼間便到了鹹康五年。
雖是七月末的天氣,已經入秋,但位于建康東南的會稽郡,卻依舊燥熱。
剡縣縣衙的庭院内,綠樹成蔭,遮住了不少日光,但樹上的蟬卻用盡全身力氣嘶鳴着,叫嚣着,平添了許多焦躁。
謝奕煩躁地一推酒杯,道:“這蟬,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嗎?叫得如此聲嘶力竭。這叫我如何處理公務。”他随手指着堂下的幾個吏役,道:“你們,快去把蟬粘下來。”
吏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這差事并不好幹,卻知道這位縣令大老爺的暴脾氣,隻好苦着臉去了。
謝奕這才看了看坐在下首的三弟謝安,卻迎上了他含笑的一雙眸子。
“三弟,你笑話我?”
“不敢。”謝安拱了拱手。
謝奕“哼”了一聲,取過書案上的一封公文,卻是發自會稽郡的公文。會稽郡下轄十縣,剡縣也是其中之一。謝奕拆了公文,面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他匆匆看完,将公文朝謝安一揚,道:“猜猜,出了什麼事?”
謝安沉吟了片刻,道:“庾季堅可是要入京了?”
謝奕驚訝地張大了眼,道:“你是怎麼猜到的?日子已經定了,就在後日,内史府已經咨文各縣,在長亭為庾冰擺酒送行。”
謝安道:“其實也不難。七月初,王丞相去世,以颍川庾氏如今之聲勢、與帝室關系之密切,繼任人選必然是庾氏中人,否則他們又怎肯善罷甘休?庾氏家主庾亮,如今為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兼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駐守武昌,手握兵權,他必然不肯放棄兵權入京。除了庾亮之外,庾氏中最負時望的便是庾季堅。那麼,他舍去會稽内史的職位,入中樞,也就順理成章了。”
謝奕聽得頻頻點頭,上下打量着還不到二十歲的三弟,忽然歎道:“三弟,可惜了!”
這話卻讓謝安有些不懂了,他微微揚眉,疑道:“什麼可惜了?”
“我是說,你可惜了!你就真的甘心,一輩子在會稽隐居?”
謝安笑道:“兄長,我平生最喜愛音律、山水,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家族裡不僅有從兄,還有你,還有萬弟。既然你們都可以出仕,有何必非要我呢?”
謝奕點點頭,又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那後日,你随我一起去為庾冰送行?”
謝安急忙擺了擺手,道:“兄長,你還是饒了我吧,免得又被他征去當官。何況,我早就和支道林約好了,去他那裡盤桓幾日,談談玄,說說佛理。”
謝奕不無豔羨地瞟了弟弟一眼,道:“你倒逍遙。”
就當謝安辭别兄長謝奕,乘着一葉扁舟,前往餘杭尋訪支道林的時候,庾冰卻正在長亭與自己的屬吏們話别。他已經接到了朝廷的诏令,任命他為中書監、揚州刺史、都督揚、豫、兖三州軍事、征虜将軍、假節,與何充一起,錄尚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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