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本來話少,在外婆昏睡的時候可以一句話不說,但隻要外婆醒過來,她就很高興地跟外婆聊天,安慰外婆說不要緊,跟外婆說笑話,說輕松的事情,給外婆念報紙上的社會新聞。外婆多半也是沉默地聽着,不發表什麼看法。唐宓知道外婆内心的矛盾和糾結,她不願意成為自己的拖累,但同樣是為了她,又不得不活下去。和外婆聊過之後,唐宓也知道了外婆被蜇傷的原因。在唐家村的後山中,有胡蜂窩不稀奇,唐宓曾經看到過好幾棵樹上都挂着胡蜂窩,堪比籃球大。那天外婆上山的時候,恰好看到鄰村的幾個小孩子拿着根燃燒的長樹枝燒胡蜂窩玩,小孩子不知胡蜂可怕,外婆卻清楚,當下把孩子們趕走了,可老人家跑得哪有發狂的胡蜂快,于是不幸遭了殃。這期間,二叔二嬸和一名村幹部也來了醫院看望外婆‐‐唐宓之前托二嬸賣掉大部分的鴨子,賣了四千塊錢,村裡人又湊了兩千塊,一共六千托了二嬸帶來。外婆看到二嬸的時候才高興點兒,問她自家一畝三分地的情況。&ldo;一切都好,你的田地我們都看着,鴨子也養着呢。&rdo;二嬸拍着外婆的手絮絮叨叨,&ldo;嬸子呀,别怄氣啦。我們問了醫生了,這病呢是可以治好的啊。我們都知道,你氣衛東,可他到底是你兒子啊,要管你的。&rdo;外婆低聲說:&ldo;我啊,我是受不了啊。&rdo;&ldo;有啥可計較的呢?你都這一把年紀了還跟兒子怄氣?你也就這麼一個兒子啦。&rdo;外婆靠在枕邊,眼睛裡都是悲傷。&ldo;嬸子啊,不是我說,你也為唐宓想一下啊。&rdo;二嬸說,&ldo;這麼孝順的孩子去哪裡找啊?嬸子啊,唐宓這麼能幹,你難道不想着多活幾年,看着她大學畢業,結婚生孩子?&rdo;唐宓握住外婆的手,微笑着道:&ldo;就是說呀,你都沒享過福呢。&rdo;外婆搖了搖頭:&ldo;人都有命啊,不認命也不行啦。如果看不到,那就是看不到吧。&rdo;二嬸歎了口氣:&ldo;嬸子,别這麼說,唐宓聽到不知道多難過啊。&rdo;外婆睡着之後,唐宓送二嬸出了門。她低聲問:&ldo;二嬸,我跟你打聽點事兒。&rdo;&ldo;啥事兒?&rdo;&ldo;二嬸,小敏是誰啊?&rdo;二嬸臉上浮現一種複雜的情緒,半晌後才開了口。&ldo;小敏啊,以前也是咱們村的,不過爹媽死得早,都是靠村裡人你一口我一口養大的。你舅舅你媽在外面的時候,她常常幫你外婆幹活,又勤快又能幹&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你外婆可喜歡小敏了,小敏呢&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二嬸頓了頓,&ldo;大概是喜歡衛東,但你知道&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衛東找了個城裡的媳婦兒&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小敏大概因為這事兒,在村頭的黃果樹上吊了,還是你外婆第一個發現的&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你外婆因為這事,恨啊&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唐宓心中恻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以前半點兒不知道這段往事,此刻聽來,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表情。&ldo;你是不知道的,我們沒告訴你。你外婆說,沒必要讓你知道&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rdo;二嬸歎了口氣。唐宓沒再問下去‐‐她想,往事就如同被包紮好的傷口,沒必要再掀開來。二嬸來過之後,外婆的求生意志也強了很多,唐宓慢慢放下心來。十六七萬醫療費如流水般花掉之後,外婆的病狀也有了起色‐‐因為蜂毒而引發的渾身腫脹、肝衰竭和心肺衰竭被控制住并且有了顯著的好轉,但是急性的腎衰竭沒有好轉的迹象,每周兩次的透析還是要繼續。因為腎衰竭,外婆吃得清淡,醫院食堂的東西相對來說味道很重,可以吃的東西不多,在唐衛東的建議下,唐宓時不時去一趟舅舅家裡熬點兒外婆喜歡的萊粥,然後再送到醫院去。七月底的某天,唐宓在熬粥的時候,聽到了敲門聲,她擦了擦手,前去開門。門外是鄰居張大爺,他身邊還跟着個年輕人,兩人對她點頭招呼。之前她也碰見過張大爺一次,唐衛東當時介紹過,他是集團的高級工程師,研究内燃機,功勞卓著,現在已經退休了。&ldo;張大爺?&rdo;&ldo;小唐啊。&rdo;張大爺是老派的知識分子,溫和而客氣,面上總帶着三分善意的微笑,&ldo;是這樣,唐總昨天跟我說,要把這房子賣掉,問我知不知道有誰願意買,這可巧了,我恰好有個朋友的孩子很想買房子,所以我領他過來看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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