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官兵随着彭之遙進了後院,果然見書房之内泛着火光,官兵們啧啧稱奇,這位彭先生人在前院,便斷言是書房起火,真乃料事如神。
且幸今夜大雨,書房之火并未擴散,院子裡有幾口大水缸,舊時家家喜好在院子裡放些水缸水桶,一來是防患火災,二來是供清洗衣物,據說雨水洗衣要比井水洗的幹淨,不知是否如此。
官兵們人多,兩人提一桶水,很快便滅了火勢,書房的框架無礙,隻是裡面的書物幾乎全被焚毀了,彭夫人和小環以及彭震三人正在撿拾那些殘破的書籍,所剩者不多。
這些古書都是彭家祖傳之物,盡是風水道術,如今一炬,不少算是失傳了,豈能不令人惋惜。
彭之遙未能追捕到不死鳥,祖傳的書籍又被燒了個光,當下頓足捶胸,懊惱不已。
兵官安撫道:“事已至此,先生不必在懊悔,官家那邊還等着先生,還請和我們走一趟。”
彭之遙長歎一聲,道:“還請幾位小哥稍歇片刻,我有幾句就要交代妻兒,在随諸位去複命可否?”
兵官道:“還請先生簡言,好不叫我等難做。”
當下彭之遙将官兵請至前廳,由小環侍奉茶水,他們一家三人在内堂中叙話。
此番彭家遭遇一連串的不順,皆因那陰山道作怪,此事不必多言,隻道此後一家分别,各需提防那白眉道士,凡事不與人争,低調行事。
彭之遙取出那本刺靈術來,說道家傳古籍盡毀皆因此書,當下将不死鳥破了封印之事簡要叙述,囑咐彭震,若自己遭遇不測,天涯海角也要尋得那妖物,定要将其鏟除,免得為禍人間。
“咱們彭家祖上道法玄妙,隻可惜到了為父這一代隻傳下來些風水之術,我做了幾十年的相師,雖從未做過惡事,但也無甚大善之舉,實是愧對祖先,你等切記,日後要本分做人、多行善事才終有善報。”
言至此,彭之遙不免感歎一聲,對兒子彭震交代道:“這些年我從未教過你道家之術,如今古籍盡毀,隻剩下這一本《刺靈術》,我原以為此籍所述皆是虛構,此番看來其中确有奧妙,另有這塊子母玉是道家至寶,尚不知其中奧妙,為父我隻能傳你這兩樣東西了,你需妥善保管,細心鑽研,日後必有所獲。”
彭震那時不過十六歲,哪裡曉得陰山教的險惡,隻以為這次家裡有了些麻煩,等父親處理完了,一家人很快就會團聚,卻不想這次分别便是與父親的永别。
大冶這個地方盛産青銅礦,此地本為武昌縣地,唐昭宗年間,吳王楊行密在此置青山場院,采礦冶煉,大興爐冶,後來的南唐後主李煜析武昌縣三鄉與青山場院合并新設一縣,根據《莊子·大宗師》“天地為火爐,造化為大冶”之言,取“大興爐冶”之意,定名為大冶縣。
現今大冶縣境内仍有多處礦山,武昌府更駐兵于此監管礦山,大冶縣屬武昌府所轄,這些武昌的官軍便是王知縣也得罪不起,礦上的事,他這位縣太爺幾乎從不過問,謹小慎微,但今日卻還是出了大麻煩。
暴雨中一處礦洞塌方,砸死了七名礦工,按理說這事本與大冶本縣無關,一來礦山不屬本縣監管,二來死幾個礦工也并不是大事,最多補償死者家屬一些錢财罷了。
可偏偏有一個士兵在施救時消失了,武昌軍在礦洞中搜尋這消失的士兵時,發現了一個井口大小的陷洞,他們着人用繩索套在身上下洞搜尋,人下了洞卻再無回應,拉上來的隻是條繩子,繩索上不見斷裂,隻以為是捆紮的不夠結實,換另一人再探亦是如此,便無人在敢下這陷洞去了。
彭之遙的去向彭家人并不知曉,隻是後來多方打探才尋得些線索,當時礦山塌陷,有傳言地洞古怪,裡面有妖魔作祟,駐軍首領令大冶縣徹查。
王縣令隻得請法師下洞穴降妖,當地的和尚、道士以及風水相師全部被帶到礦上去了,最後下洞穴得據說有七個人。
七人中有兩個和尚、兩個道士、兩個相師,彭家雖習道法,但至彭之遙這一代已經不屬于道門,算是相師,還有一個膽大的官兵,這些人中帶頭的是彭之遙和一個和尚,那和尚被稱作活佛,法号智真。
七個人進了洞穴便一去未返,官兵們在洞外守了七天七夜,下面一點動靜沒有,有人說那洞内泛出毒氣,守衛的兵士都腹瀉嘔吐,官府無奈隻得下令将洞穴用石闆封死,那處礦洞也成了禁地。
彭震母子及小環三個,在天還未明時便離開了大冶縣,娘三個暫逃到鄉下去,一個叫大興的村子,那是小環的家,他們冒雨奔走了幾十裡,彭夫人路中便染了風寒,後又打探不到彭之遙的消息,沒過三個月就辭世了。
至于彭家老宅、田地,最後也被官家充了公,這還要從那位叫孟亭的通判說起,果如彭之遙所料,他到荊州赴任,沒到半年便惹了官司。
說是荊州船幫大鬧海關,放火燒房,卻不料沿燒到日本領事的住宅、郵局及海關的3艘船,日本公使借機勒索清庭,非但要在大清開設日本專管租界,還要求朝廷支付大量的白金賠償,另有案犯四人處死,十數人被監禁,七名官員被處罰,這位孟通判便是其中之一。
孟通判主管江海防務之責,此次本應受到重責,即便不被處死也有牢獄之刑,虧他是剛剛赴任,又上下使錢,才免了監禁,但官職卻是不保了。
孟亭失了官欲返回江西老家,一路悲憤,單恨相師彭之遙,非但沒旺了自家官運,還遭此橫禍,途徑大冶縣時,在老友王知縣面前狠狠告了一狀。
王知縣此時也不好過,礦山的事令武昌府很不滿意,本以為彭神仙能查出究竟,不曾想下了地洞便杳無音訊。
“什麼彭神仙?分明是妖言惑衆,竟然騙到縣太爺頭上,本縣的錢可不是那麼好騙得。”
憤怒的縣令下令抄了彭家,将一幹人等緝拿歸案,才知彭家人早逃之夭夭了,心下更怒,立刻封了彭宅,将彭家田地充公,說是充公實則是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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