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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女人說的這番話，其他人都忍不住猶豫了一下，看向地上的小孩兒。他一身髒兮兮的衣服有些顯小，袖子和褲腿都短了一截，明顯不合身。再看看這兩個衣着整齊，渾身衣服都□□成新的男人女人，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所謂的一家人有内情。但人家都說了家事了，而且還有教育“偷錢”的這個理由，他們也不好再開口，免得再被堵回來。說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呸。”女人剛嚷嚷完，那個被打的小孩兒便吐出一口血水，剛好吐在女人的八成新的藍布褲子上。他蜷縮在地上，喘息着打量了周圍一圈圍觀的大人們。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莫名的有點心虛。就這麼，沒有往後退的祝小嘉就露了出來。祝小嘉低頭，正好和地上那個被打的小孩眼神撞上了。她這才發現，這小孩兒的眼睛确實亮。這個年代，好像什麼東西都是灰撲撲的，蒙着一層說不出的若有似無的薄紗。祝小嘉看過很多人的眼睛，有麻木的、精明的、懦弱的、猶豫的……但是這個小孩兒那一雙眼睛亮的跟天上的一點寒星似的，好像在他眼睛裡，自己心裡那點秘密都無所遁形。“我這條褲子才穿了兩次！”女人看見自己褲子被小孩兒吐出的血水弄髒了，尖叫了一聲。現在的衣服雖然隻有那麼幾個款式，但是幾乎都是要穿好多年的。小孩子的衣服，是老大穿過了老二再穿，老二穿了老三再穿……直到最後，還要改成個簾子、抹布什麼的，将價值利用到極緻。大人的更不用說，有人幾套衣服就能穿七八年，穿到布料都被洗壞了，打個補丁再繼續穿。一條隻穿過兩次的褲子意味着什麼，自然不用多說。估計要不是今天有重要的事，這個女的也舍不得把這條褲子穿出來。不過她也沒想到，穿出來就被弄髒了。但祝小嘉卻沒去管女人的尖叫，她盯着地上那個小孩兒，心揪緊了。吐血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他咬破自己舌頭或者口腔黏膜了，另外一種則很嚴重，有可能是内出血。前者不過是點皮外傷，後者卻有可能危及生命。祝小嘉抓着斜跨書包帶子的手悄悄攥緊，手心也沁出了濕意。她有點想救那個小孩兒。04141想法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一回事了。祝小嘉望了望周圍圍觀的大人們，他們看向那個小孩兒的眼神有不忍，有疑惑，但是大家都很沉默，沒有人臉上有想要站出來阻止或者報警的意思。這也難怪，一來，那女人口口聲聲說小孩兒“偷了家裡的錢”，又是自家人，那麼就算打得狠了點兒，也是人家自己家裡的家事，貿然插手，指不定惹一身騷。二則，這幾年的氣氛不好，大家都覺得在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好。大人們不肯出手，就隻有祝小嘉一個人在想着怎麼攔下那對男女的了。“就知道糟蹋好東西的小畜生，狗娘養的！一身皮子欠人給你緊緊是吧？”眉眼刻薄的瘦削女人一邊用手擦着褲子一邊恨恨地指使男人，“你沒吃飯嗎？這點力氣，你給他撓癢癢呢！”可是那條褲子上已經有了血迹，那一處暗色的血漬在藍色的褲子上格外明顯，她怎麼擦都無濟于事。男人雖然臉色不好看，但是也聽話，下的手更重了。祝小嘉聽着那聲響都覺得心驚肉跳的。“你再打他就要死了！”她忍不住驚叫了出來。可不是麼，男人打得這麼狠，那男孩兒卻不再像剛才吐了女人一口血，哪怕吐不到她臉上，也要拼死弄髒她新褲子的那副惡狠狠的鮮活樣子了。他軟軟地趴在地上，隻一小把瘦伶伶的骨頭架子，動也不動，連喘口氣兒的動靜都看不見。女人斜着睨她一眼，一隻手還扯着自己褲子，心疼的在擦上面的血迹：“關你屁事兒！是他偷了的錢你能賠，還是我這褲子你能賠？黃毛丫頭，大人教訓自家孩子呢你少出聲兒，再出連你一塊兒教訓！”“這小丫頭說得沒錯啊，我看你們打人都打得吐血了，再打下去不是要鬧人命了吧？”連祝小嘉都站出來喊了一聲兒，圍觀的人群裡，有些大人也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了。總不能還不如一個幾歲的小丫頭吧？“就是，你們這當街打孩子打這麼兇，影響也不好，要教育孩子回自己家裡教育去啊，在街上這麼血淋淋的吓唬誰呢！”“你還想教育别人家孩子呢，人家家長可用不着你們教育！”……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就有人陸陸續續地說話了。那瘦削女人楞了一下，像是沒想到這麼多人都對他們有意見，不由得心虛地嚷嚷，“你們喊什麼喊，我的錢可是被這個小畜生給偷了！我這褲子，我這褲子也髒了！你們喊得這麼兇，有人賠我嗎你們就喊！”祝小嘉壯着膽子說：“要是他偷了東西你們可以報警，不能這樣打人，這個是動用私刑，是封建社會的糟粕！”她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也學了一些聽起來很厲害，很能哄人的話。現在還是75年，這場運動雖然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卻還沒有結束。祝小嘉把這話拿出來吓唬吓唬這兩個一看就沒什麼見識的人，還是很能震懾一下人的。“你放屁，我們自家人管教家裡的小孩兒還要你管了？小丫頭片子，滾滾滾……”“我哥哥是紅小兵，等會兒他來了你們看是他說的對還是你們說的對？”祝小嘉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虛的。她哥哥哪是什麼紅小兵啊，差點就沒被紅小兵給拖走過。不過反正這些人不知道，吹牛又不用交稅，當然怎麼吹厲害怎麼說。這下别說那兩個被祝小嘉故意針對的男女了，就連周圍圍觀的人看着祝小嘉的眼神也頓了一下。天不怕地不怕的紅小兵，雖然都是些學生，但是造成的危險可不小。這幾年裡，到處鬧着要革命的就是這些紅小兵，他們人多力量大，心智卻說不上成熟，惹出了不少亂子。“而且我看你們跟他可不像一家人，你們兩個長這麼醜，能生這麼好看的小孩兒？”祝小嘉狐疑地說道。她這話太直白了，聽到這話的男女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那個男人看祝小嘉的眼神也不太友好。祝小嘉狐假虎威繼續扯道：“你們看什麼看，我哥馬上就過來了！”“小嘉！”說曹操曹操到，祝小嘉正說起她哥呢，她哥哥就來了。雖然隻來了祝離一個，不過祝小嘉也覺得很有把握了。“哥！”祝小嘉朝着她大哥的方向揮手，“大哥，這邊有情況！”祝小嘉說好出門去打點醬油回來做飯，卻一去就是半個多小時，比平常的時間多了将近十分鐘。在家裡等着的祝家男人們都有些坐立不安，就馬上出來分頭找祝小嘉了。祝建國和祝原都在别的方向，祝離是第一個找到祝小嘉的。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妹妹祝小嘉，這個一向最是乖巧聽話的好孩子，今天不知怎麼的，居然在看熱鬧的人群裡邊，一看就是看熱鬧耽誤了時間。祝離一頭霧水地朝着揮手的祝小嘉走過去，心裡暗自納悶那些看熱鬧的人看他的眼神好像有點怪。他還不知道他已經被祝小嘉描述成了一個“戰功赫赫”的紅小兵。“大哥大哥，他們兩個，對，就他們兩個，”祝小嘉很是來勁地對着打人的那對男女指指點點，“他們動用私刑！企圖恢複封建社會糟粕！”祝離一聽，臉便是一沉，一雙眼睛裹挾着煞氣看向那對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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