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濟擱下手中茶盞,起身問道:“此事有幾分可信?”
“傳聞不可盡信。”秦韫謙亦上前兩步,“但齊府連日閉門謝客,想要巴結的人排到了詠柳巷外,卻不得門而入。定北侯近身侍候的都是軍中退下的老人,口風甚嚴,韫謙亦打探不出什麼;隻是齊府連日來都派人去表妹新開的醫館打聽大夫何時坐診,負傷有恙一事想來不假……”
“哐啷”一聲碗碟墜地之聲打斷了前廳二人的交談。
秦韫謙忙開門查看,卻隻看見打翻一地的果脯茶點。
“小姐!你讓我進去啊小姐!”
“何人院外吵嚷?”案前的林詩懿黛眉輕蹙,擡眸對上一旁斟茶的付媽媽。
“是……”付媽媽手上動作一滞,面露難色,“是雪信。您不讓她進這院子,下人便也不敢放她進來;可小姐你畢竟是寵着她多年了,她賴着不走,那些下人們也不敢對她有什麼動作。”
“小姐,你與那丫頭都是我瞧着長大的。”付媽媽遞上一杯清茶,“雖然外院沒人敢為難雪信,但高牆大院内的女人,流言四起的日子不會好過。雪信犯的錯若是不大,你便讓她回來罷。”
林詩懿接過茶盞,面沉如水,不起漣漪,沉吟片刻才道:“你先讓她進來罷。”
“小姐!小姐!”雪信完全失了往日禮數,一路吵嚷着撲倒在林詩懿腳邊,“小姐你救救侯爺!”
作者有話要說:謙謙君子,卑以自牧。出自《易傳·象傳上·謙》【作者】姬昌·西周
第4章一池水被風撥亂
當林詩懿提着裙擺匆匆趕到前廳時,滿屋的下人皆是緘口噤聲,極力維持的一派平靜下暗湧着緊張的氣氛。
她沉靜地對着秦韫謙福身行禮,“表哥來了。”
“你……”倒是秦韫謙對林詩懿的鎮靜詫異得險些失了分寸,他連忙收了收情緒,微笑着回了一揖,全了禮數,坦然道:“表妹好似知道我在。”
“是。”林詩懿翩然落座,擡了擡手,一旁幾個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下人即刻如蒙大赦似的退了下去。
待人盡數退去,林詩懿仍舊唇角噙笑,眉目沉靜,幽幽道:“不用找了,剛才門外的是雪信。我已經都知道了。”
林懷濟看着堂前光景,張口欲言,卻又好似不知從何說起;那隻擡起來想招呼女兒的手,擺了擺又垂了回去。
秦韫謙瞧着林懷濟的反應,也是識相地後退兩步,不言不語。
“齊钺是否身體有恙與我無幹。”林詩懿對着林懷濟露了個安慰的笑,“雖懿兒一介女流,但到底還是姓林的,相國府的事女兒不敢推責。”
秦韫謙與林懷濟對視一眼,得了對方首肯方才上前問道:“表妹涉獵之廣,不輸男兒,韫謙請教有何高見?”
林詩懿起身走到桌邊,提起桌案上的一隻紫霜毫,緩緩落筆兩字——
“抗旨。”
“懿兒!”林懷濟凝眉沉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犯上抗旨那是要掉腦袋的!這如何使得啊……”
“父親。”林詩懿的眼神溫柔沉毅,拉過林懷濟的手輕聲安慰道:“到底是犯上抗旨的罪名更大,還是結黨營私、意圖謀反的罪名更大?”
林詩懿一語中的,堂上落針可聞。
林懷濟與秦韫謙如何不明白,不管相府與齊家的聯姻是否坐實,隻要兩家的幹系撇不幹淨,便可教朝堂之上各路好事之徒作盡文章。
“巍巍王權在上,聖上金口玉言豈會輕易出爾反爾。”林詩懿接着道:“既然稱病緩婚不能撇清關系,何不幹脆公然抗旨?隻要能與齊家軍權在明面上拉扯個幹幹淨淨,再教表哥行谏議百官之權,上疏彈劾父親不敬之罪,便是順了聖上的心意,如此不過是個斥責罰俸的罪名了。”
林懷濟聞言沉默良久。
他的女兒聰穎早慧他自是明白,可林詩懿向來是個規行矩步的閨閣女子,外事從不多言一句;這輩子唯一出格的事便隻剩當年硬要嫁給齊钺。
但是三年前大病康複之後的林詩懿便沒有了之前的小兒女心思,開堂坐醫問診,決口不談婚事,出格的事情一件件做得理所當然。
直到今日,脫口而出便把“體察聖心”這個多少人為官一世都鬧不清的道理講了個明白通透……
他細細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兒,明明比之前更加親近貼心的女兒,卻好像越發不認得了。
“懿兒……”他擡起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拍過林詩懿清瘦的肩背,歎息聲中滿滿的都是疼惜,“是爹爹沒有護好你。”
“爹爹。”林詩懿彎出個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擡手覆上林懷濟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拍了兩拍便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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