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慢吞吞往馬車上爬,臉上似凝固着一層寒霜,“不知道。”
花涴咬唇道:“我懂了。”
黑爺此番受累,不單要拖兩個人,還要拉着一架馬車。花涴跳到車上,握緊缰繩對前來送行的幾個人道:“我走了,他日有緣再會。”
越千城目送她跳上馬車,長睫輕抖,吐出兩個字,“再會。”
最後看一眼這個眼睛會笑的少年,花涴勒動缰繩,長喝一聲:“駕!”
黑爺應聲而動,四隻馬蹄踏地,在富有節奏的“咯噔咯噔”聲中漸漸遠去。
周圍的一切景緻都在快速後退,最終,淩雲城三個字消失在視線中,再往前走,便是寬闊開敞的官道了,沿着官道一直前行,再拐上幾個彎,便能到達天下權利集中的地方——京城。
在越千城的幫助下,花涴又完成一項任務,她要帶着夜月回京複命。
夜月殺的這幾個人都是罪有應得,花涴雖在六扇門任職,但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該循法度的時候要循,該應因果報應的時候便應,她救不了他們,她所能做的,隻是緝兇罷了。
至于夜月在淩雲城這邊留下的爛攤子,越千城說由他來處理,他那麼聰明,想來會将事情處理妥當。
花涴完全相信他。
我将亭亭之花栽培于沃土中,轉身拿起冰冷長劍,走進漆黑夜色,我有我的荊棘血路要走。
他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劍客,取人性命于無形中,一雙手沾滿累累血痕。
他叫夜月,夜晚的月亮,見不到太陽。
她是小城裡最耀眼的那顆星星,出身富貴人家,長到十八歲未曾出過遠門。
她叫木清婉,清新婉約,恰似枝頭木槿花。
按理說他們應該不會有所交集。
但,緣分就是這麼玄妙。
四月初八,木清婉與家中的仆人一起去郊外的寺廟禮佛。講究的大戶人家就是這樣,男人在外頭應酬,花天酒地,女兒家隻能身居後院,到寺廟上香便算外出了。
那日到廟裡上香的人實在是多,人潮擁擠之下,木清婉與家中的仆人走散了。她這一生鮮少自己獨處,身邊時時刻刻都跟着婆子和仆人,所以,當發現與仆人走丢後,她立時陷入了慌亂之中。
她忘了在原地等候,等仆人們來帶她——不,抑或說她有意不在原地等候。她偶爾也想自己走一走。
慌亂很快平息,她獨自一人踱步前行,身邊少了個會念叨不停的仆人,這種感覺還不賴。
她哼着一首不成調的曲子走啊走,竟走到了寺廟的後山,這下徹底迷了路。
寺廟的後山鮮有人至,木清婉找了一圈,沒發現有其他人,她再度開始慌亂起來。提着繁瑣的裙擺,她繞着後山走了許久,沒有找到能出去的路,反而離寺廟越來越遠了。
堪堪垂淚間,突然,她發現後山還有别人。
那是兩個打扮怪異的年輕男子,一個全臉都被鬥篷遮着,看不清面容,還有一個穿一身黑色衣裳,臉色被襯得甚為白皙。
她被慌亂沖昏了頭腦,沒去想為何這兩個打扮怪異的人會出現在後山,也沒去想他們為什麼要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說話,她噙着眼淚走到他們身後,拖着哭腔詢問道:“請問,你們知道怎麼去大雄寶殿嗎?”
那兩個人顯然吓了一跳。
穿鬥篷的那人把帽子往下拉了拉,似乎怕被人看到長相,快速瞥木清婉一眼,他壓低聲音道:“要殺了她滅口嗎?”
面容白皙的男子轉身看木清婉一眼,回過頭,他低聲阻攔道:“别,留活口。”這人正是夜月。
穿鬥篷的男子似乎明白了什麼,語氣十分歡喜,“哈哈哈,夜月啊夜月,你也有今天。”他長笑數聲,末了撩袍而去,隻留下一句話,“好好做事吧,可别辦砸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依照主子的性格,不單你,連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木清婉不解其意,但這裡彌漫的氛圍告訴她,這兩個人一定不是什麼善茬,且他們剛才一定在讨論什麼不能告人的秘密,他們以為她撞破了這個秘密。
她一時忘了哭泣,隻是啜泣不止。
夜月回身看她一眼,簡短吐出三個字,“跟着我。”
她頓足不前,小聲懇求他道:“我什麼都沒有聽到,你能不能放了我?我、我想回家。”
那天的太陽光很好,輕柔,均勻,像灑在首飾上的碎金屑。迎着透過樹林間隙灑落的日光,夜月深深凝視面前垂淚的美人面龐,須臾,他搖頭道:“不行,要等我辦完事。”
他帶她離開淩雲城,一路向着南方行進。
白日裡,他們匆忙趕路,初春的風有些微冷,吹在身上涼茵茵的,夜月便到店鋪裡買了件鬥篷給木清婉穿。那件鬥篷不大好看,上面的圖案俗氣得很,但它伴随木清婉走完了這條離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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