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日,姬宴容才悠悠轉醒。
禦醫診斷腦中因碰撞産生腫脹血塊,這兩日禦醫過來已為她行過好幾次針,傷得畢竟是顱腦,此事大了說往後癡傻了都可能,便如錢家小郎一般,小了說可能導緻失魂症,能不能醒來,醒來後會怎樣,便連禦醫都不敢妄下斷言。
姬宴容醒來後,禦醫過來仔細把了脈象,方才放下心來。
姬宴容剛睜開眼腦子放空了一會兒,非雪的俏臉陡然放大遞到她眼前,眨巴着眼委屈着問:“小姐,我是誰?”
姬宴容喉間一哽,“非霜……”
非雪的俏臉猛地皺起來,不敢置信問道:“小姐,奴婢是非雪,你真的失魂了,連奴婢是非雪還是非霜都分不清了。”
非雪鼻頭開始紅起來,慢慢的眼睛也開始紅了,抽噎着。
姬宴容暗暗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是非雪,我是想問非霜怎麼樣了?”
非雪聽着,破涕為笑。“非霜可是遭了些罪,屁股都打爛了,天天趴在床上動不了,奴婢這幾日兩頭跑,你倆都是我主子,就我一個奴婢,天天跟被狗攆似的,不是照顧小姐,就是照顧非霜。”
姬宴容慢慢聽着非雪這些抱怨,心中浮上一絲暖意。憶及從前,離錦會摘花别在她耳畔誇她漂亮,離袖會覺得她在府中不易,私下藏起她丢掉的詩作拿去外面的書舍。
離錦離袖死後,她對非雪非霜雖然不會苛責,可也從無親近之意,離錦離袖的死幾乎是紮在她心上的一根刺,得到過的溫暖驟然被老天奪走,自然不敢再靠近其他的溫暖。
可此刻,她聽着非雪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抱怨,這種感覺,就仿佛離錦離袖在她耳旁聒噪。
她聽着聽着,眼中有些濕潤,淚水啪嗒啪嗒掉下來。
非雪看她哭了,頗有些手足無措,一邊掏出帕子幫她擦着眼淚,一邊呸呸說道:“都是奴婢不好,抱怨這些做什麼。奴婢很能幹的,能給小姐熬藥,能幫非霜擦藥,能上廚房能下廳堂,文能撚針繡花,武還能幫小姐上房揭瓦……”
姬宴容“噗嗤”一聲笑出口,非雪擦着她臉上的眼淚,也難得露出憨笑,“小姐還是笑起來好看,以後不要哭了,我阿娘說了,喜歡哭的人會把身上好運哭走的。”
姬宴容細細研磨着非雪說的這句話。
姬宴容不曉得在她昏迷這幾日,歸離朝堂上因為她撞柱重傷之事掀起了狂風巨浪。禮部尚書被禦史台彈劾有失父德,強逼明儀縣主嫁給上京富戶的癡傻兒,明儀縣主以出家修行為名拒婚未遂,當場撞柱明志。
姬仲天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這群禦史台的人張口就來,這套話下來還像模像樣,真的跟親眼趴在他家梁柱上目睹了這樁慘事一般。他雖是有心将庶女指給錢家小郎,可他那日分明連提都還未提出口。
“趙禦史,講話憑良心。老夫何時威逼女兒嫁給錢家小郎了,老夫那日不過是邀錢家家主與夫人過府一叙,家中二女不知何故沖過來非要去弗居庵修行,老夫不允後斥責了幾句,她便沖動撞柱。”姬仲天絲毫沒有颠倒黑白的羞恥感,盯着趙興磊反唇相譏,“怎麼到了趙大人那邊,便成了老夫逼死庶女。”
“姬大人堂堂尚書大人,能說得清為何與普通商賈富戶有牽扯?明儀縣主回京多久了,深陷污名之時、長公主生辰宴時皆無死志,這般心性堅韌的女子偏生在錢家夫婦上門之時撞柱?我禦史台身負糾察百官過失之責,這等為官為父失德之事,本官還參你不得嗎?”趙興磊昂首挺胸,正義凜然。
姬仲天瞪着趙興磊,恨得牙癢癢。
皇上坐上龍椅上,冷眼看着姬仲天與禦史台群儒争辯,微微一咳。
姬仲天和禦史台的群儒瞬間安靜下來。
“姬愛卿,你心甚偏。”皇上指尖叩着龍案,“明儀縣主是朕親封,哪怕她在敵營失貞,她能忍着這份屈辱冒死為歸離拔除浩軒的隐患,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姬仲天隻覺得頭大如鬥,辯駁着:“皇上,老臣沒有。”
“明儀縣主你若是不想養了,便給朕養?”皇上語出驚人。
皇上冷眼瞥着下首吓得跪地請罪的姬仲天,心中暗諷,有一個得浩軒姜世子殿下青眼的女兒,連偷着樂都不會,這尚書做的也忒沒意思了。
皇上覺得頗有點無趣,揮揮手:“罷了,你既不肯給朕養,那你便好好養着,再有諸如此類之事,下了明儀縣主的面子,便是下了朕的面子。”
皇上因着六處浩軒暗探之事,對姬宴容頗有幾分相護之意,又因她失貞的那人是姜世子殿下,更是不容姬仲天私自将她指婚給别人。
明德大街的乾甯候府,趙孝清一路穿堂而過,陸計離正收了劍,拿到屬下遞過來的帕子擦着額頭上的汗珠,那廂趙孝清急色匆匆走進來,手中拿着一張紙條。
“浩軒國密探衛傳出的消息,三年前華英關一役,似是與浩軒王庭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陸計離擦汗的手一頓,接過趙孝清手中的紙條,隻見紙條上寫着:華英一役,浩軒王庭有異動。
簡單的幾個字,卻已經表明乾甯候府布在浩軒的密探衛已在浩軒查得一些蛛絲馬迹。
華英關地處歸離、羅湘兩國邊境,此戰又是與羅湘大将軍鄧震打的,對方竟能提前知曉乾甯候行軍路線、埋兵布防,此戰慘烈收場之後,陸計離曾懷疑朝中出了國賊,這三年乾甯候府派出多少密探前往羅湘,隐匿在鄧震周邊的密探皆是查無可查,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鄧震與歸離朝中哪位官員有來往。
東南之處的羅湘密探衛查無可查,隐匿在西北之處的浩軒密探衛卻傳來隻言片語。
這條消息竟是橫跨了整個歸離,真是有意思!
陸計離回想起華陰關的慘戰,眸中透着徹骨的寒意,幽幽道:“三年了,我該去見見華英關的上萬英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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