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書香節開始了,而我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着四面雪白的牆,第一次感到了難過。
偷偷說句心底話,我其實挺珍惜住院的生活,因為我不去學習每天虛度光陰也不會有負罪感,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看會兒電視,還有很多人的關心愛護,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被團團圍繞着的關心,就像進入了一團棉花裡,包裹着我的都是柔軟溫暖的棉絮,使我不會磕着碰着、冷着熱着。就是這些棉絮裡有“人工棉”“假棉花”“黑心棉”,但起碼,外表看起來是棉花。
傷口換了普通線後果然很快愈合了,隻是因為兩次拆縫,疤痕越發寬和深了,恐怕很恢複,不過我根本不在意外表,又不是什麼美女,不需要維護什麼完美形象的。
愈合這段時間,開始了另一種煎熬,那就是傷口癢,我有時候晚上半夢半醒,手就會不知不覺地伸出去撓傷口,輕輕撓撓解解癢,白天是不可能撓的,多癢隻能忍着,因為醫生不給,媽媽看得很嚴。
李醫生來給我拆線了,我想戴上眼鏡好好看看,可媽媽害怕不忍心看,把我的腦袋也扭過去了。
“疼嗎?”媽媽問我。
“一點都不疼呀,挺舒服的。”我說的真心話,可媽媽看起來明顯不相信。
傷口完全愈合後醫生讓我有時間就下地練習練習走路,看樣子過幾天就能出院了!我興奮不已,翻身就想下床,媽媽趕緊扶着我。
我一下地左腳就一軟,天哪!躺得太久,我好好的左腳也不會走路了,難怪醫生說“練習走路”。至于右腳?僵硬無法彎曲,一碰到地面就刺痛,完全使不上力。一步都走不出,我就頹廢地坐回了床上,右腳彎曲不了,直直地伸着。
媽媽擔心極了,護士姐姐們卻說痛也要走,一定要堅持,才能快些恢複,否則就要一直躺着了。她們貼心地給我送來了拐杖,讓我練習。
人生第二次學走路,我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辛,腳無力、沒有平衡感、疼痛,我走三十厘米要花十幾分鐘,然後停下歇五分鐘,就這樣還氣喘籲籲滿頭是汗。好不容易,我終于走出了病房門,我一下子就靠着牆不願走了。啊!外面好寬敞!走廊的地面就像在發光!連消毒水的味道都似乎帶着絲絲甜味。
“要不今天先到這裡吧。”媽媽心疼地說。
我回頭看看,都走出了“這麼遠”了,不能浪費,再走幾步吧,我還沒好好看過住院部呢,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我走到了護士站,跟那裡值班的護士姐姐們打招呼。我走到了留言闆,那裡貼着很多康複患者的感謝信,有的文采斐然,讓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流淚,有的字寫得非常端正好看,一看就特别的用心。我想等我出院也給李醫生他們寫!一定用最好看的字體、最優美動人的辭藻,超過這留言闆上所有的感謝信!給李醫生長臉……我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又上來了。
“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當李醫生跟我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懵的狀态。這就出院了?可是我還不會走路啊!
可醫生隻管到傷口痊愈,不會走路不在治療範圍内,後面就得靠自己了。
明表姐開車來接我,我被媽媽和表姐“左右護法”般扶着,艱難地走着路。我也心急,也想走快些啊!但是有心無力,隻能被半拖半抱着離開,這麼大個人了,感覺面子都丢盡了。在醫院門口,我還卡在了車門處,因為右腳無法彎曲,不少路人都停下來看我滑稽的模樣,臉上是關切,心裡估計樂得打滾了吧。就連大姨媽都在哈哈哈地大笑,一邊笑一邊出馊主意,讓我出來換個邊再塞進去。
我終于非常狼狽地上了車,回到了一個多月沒回的家。可我依然像個半廢人,無法獨自穿褲子、如廁、走路……
馬上就開學了,我上六年級了。可我走路還需要東西支撐着,左腳功能恢複了,但右腳還不行。
我想去上學!拄拐杖就拐杖嘛,六年級可是小升初的關鍵一年,我怎麼能缺課呢?媽媽也被我說服了,決定送我去學校。沒想到,蘇老師不同意!她親自到我家來家訪,看到我的情況後讓我繼續在家休養一個月。我說六年級很重要啊,她說别人來說是,我呢上多上少一個月沒差别,我都快氣壞了。蘇老師說學校裡太多調皮搗蛋的孩子整天追逐打鬧,萬一撞到我怎麼辦?讓我休息是為我的安全着想,還說讓鄒渘他們每天抄好課堂筆記送來給我看,照樣收我的作業,我才答應了。
在家好無聊!我開始想念我忙碌的校園生活,想念給同學們分早餐。以前都是老師負責分早餐,可蘇老師讓我代替她。若是老師分早餐,每個人都是同樣的量,同學們也不敢提要求。而我非常好說話,同學讓給多點我就會多舀幾勺粥到他滿意為止,有的女同學吃得少或者挑食不愛吃讓我少給,不管是誰我都會認真地滿足他們的需要,慢慢地我就會記住了誰誰誰不愛吃這種粉但是愛喝皮蛋瘦肉粥,他們不用再說要求我也能分出最适合的量。即便這樣每次也會剩下不少早餐,我沒有再報早餐,有時也能蹭一點剩下的。因為這份差事,我在班上人緣好的不是一點半點。别的班也開始仿照讓學生來分早餐。我沒回去上課這段時間,是誰替我的班呢?
我想念那些可愛吵鬧的同學們,随着慢慢長大,他們已不再像三年級時那麼幼稚,變得各有特點,雖然我依然很難融入他們的圈子,進入他們的話題,但是在那樣的氛圍下忙碌,不會感到孤單和無聊。
我并沒有在家待一個月,休息了兩三周,我走路已經進步很大,右腳也能六十度彎曲了,我就執意到學校去了。
爬樓梯時,有幾個學生在下面沖上來,前面也有人下,變得擁擠起來。我不得不放開了扶手,完全靠雙腳歪歪扭扭地向上爬。
“珪幸!你回來啦!”我聽到了同學的歡呼,一下子有股神奇的力量支撐着我往上爬去,越爬越快,動作越來越流暢!有時候突破就在一瞬間,我在家小心翼翼地練習兩三周,比不上我回校一小時被迫發力,就像總卡在一個階段,快到頂點總是差一步之遙無法跨越,而在某些契機下就會爆發出潛能,輕松沖關。
我出現在教室門口,得到了全班同學的炯炯目光迎接。他們七嘴八舌地跟我說這段時間的趣聞,上課的進度,那些“變态”作業,吐槽新的“早餐分配員”多麼的潑辣霸道任性妄為。他們嫉妒我超長假期不用學習,我給他們看我沒有落過一天的作業,以及筆記本;他們羨慕我不用上體育課,我走得一瘸一拐訴說“手術史”“學走路史”中的疼痛和艱辛。
體育課,以前我多麼害怕的存在,現在卻成了我最渴望的存在!我孤獨地留在教室,看着同學們高高興興地上體育課去。我在欄杆上看操場,看着跑得歡快的男生女生,就像看着風,看着自由。奔跑是一種什麼感覺呢?未來一年我都感受不到了。我也無法回到乒乓球校隊裡了,之前誓要為學校争光的願望,無法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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