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瑧玉早已同馮岚等人約定好的:隻待皇上自己查考,決不先行告訴。便是日後真相大白,瑧玉也隻作不知此事;為的便是恐今上心下生疑,猜忌幾人心思,到時事反不成耳。如今各下裡耳目均有消息傳來,今上已是對瑧玉身份存疑,隻是未曾有定論,畢竟馮家同林家祖上有親,若說他同皇後相似,倒也可說;然究竟對當年之事心存一絲企盼,故依舊令人查考起來,又嚴令不準教三皇子知曉此事。
馮岚聞探子報得這話,乃心下大喜,對他父親道:“果然聖上對娘娘情深義重的。如今已是過了這些年,隻是見了胤之生得有幾分像娘娘,就又下意着人查問起來。”馮朝宗歎道:“這也不是第一遭兒了。隻是查了幾個均不是,聖上也冷了心,倒有幾年不曾過問;如今卻不知為甚又查将起來,果然這父子天性,無人能解的。”馮岚道:“胤之乃是真正的鳳子龍孫,怕人查考不成?況聖上如今對他甚是喜愛,若一朝知曉,少不得拿下三皇子,立他為帝。”
馮朝宗聞言,乃搖頭歎道:“你也是這們大的人了,如何依舊把事情想得這般容易!聖上如今愛他,不過是見他生得像宛宛,有個移情的意思在裡面,況他生得又好,又是年少才子,應對機敏,處事有度;這們一個臣子,誰能不愛?若當真知道他是小皇子,還不知是甚麼光景呢!臣子一朝變成了兒子,若今上無嗣,或者歡喜;然如今三皇子明晃晃地擺在那裡,又是權傾朝野的,今上尚且要讓他幾分;這忽然又多了一個兒子,難道今上就不為江山社稷想一想麼?或者為了守得祖宗基業,就舍了這幼子也是有的!”
馮岚聞言臉色大變,又聽他父親道:“這還是今上信他的說法。若今上不信,隻管說他冒充皇家血脈,這又将如何?連咱們也少不得受牽累。再退一步說,今上信了咱們的說辭,又有意令胤之繼位,三皇子又豈是能善罷甘休的?到時免不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誰勝誰負尚且難說;你隻見日前順利,日後之事竟一概沒有想過麼!故而還需小心謹慎,不到時機,決不可将此事露出一分一毫。”
馮岚聽了他父親這話,隻覺背上都被冷汗浸透了,良久才道:“孩兒受教。昨日胤之教我不可輕舉妄動,我雖應了,究竟心裡不以為然;如今聞父親所說,方知其中利害。顯見的大家都明白,隻有我一個糊塗人了。”一行說着,終究忍不住,又對他父親道:“隻是不是我說嘴,胤之之能委實在三皇子之上。若說守得祖宗基業,也是看他,并不是看三皇子。”朝宗聞言,倒氣得笑了,乃道:“你也醒醒兒罷!他如今才多大?就是他看事情原比一般人透徹,難道就當得起這九五之尊麼?況此事也不是咱們所能置喙的,尚要見皇上作何想。”因此便将此事放下了。
卻說這衆人心裡所作何想,瑧玉大約也知曉。如今入了中書省,卻也不刻意藏拙,今上時有問詢,皆對答如流,令今上詫異不已;更見他許多想法同自己不謀而合,更是喜愛;平日亦不曾叫他“林卿”,乃直呼其字,更顯親切。那日正議罷一事,今上便向瑧玉笑道:“朕不日或往江南出巡,胤之随我一道去可好?”瑧玉聞言,乃笑拱手道:“聖上所命,無敢不從。”今上笑道:“這次咱們往外去,也好瞧一瞧各地風土人情;除你之外,再帶幾個年少的小子,不要那些老天拔地的,瞧着掃興。平日聞你那義弟最擅弓馬騎射,不若教他也一道去罷。”
瑧玉聞了這話,便笑替薛蜨謝恩,乃又道:“若說弓馬騎射,倒是馮老将軍家的二公子更勝一籌,臣不敢替文起誇口。”聖上聽了,笑道:“是那個玉面小将軍麼?朕也聞人說起過,既然胤之也贊他,自然是有些能耐的;老馮素日也不管教他這兒子,成日裡自由散漫,大不像話。如今且給他套個籠頭,教他一道去罷。”瑧玉忙起身口稱不敢,聖上見了笑道:“你也忒小心。是朕教他去的,你怕甚麼?快坐下。”瑧玉自謝了座,心下暗想道:出巡乃是機密之事;今上将此事告知他,料想是要趁着往外去之時再行查問自己身份;況聖上若不在京中,三皇子倒要懈怠些,屆時查考起來,更為容易。出行之人中皆是同自己交好的,顯見也是信着自己,或是尚有後手,不怕再行生變。正在想時,見今上又問他些事體,忙收回心神一一作答。今上見他面色自若,并不為得了聖寵而面有得色,更是重他,乃笑道:“雖說要往江南去,卻也要過些日子。如今這不将要是中秋了?總要進了九月,方才出門的。”于是又同瑧玉說些别的事情,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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