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嬸?”陸星流不解,“為什麼?”
“你記不記得我十六歲的時候,沉迷去賭坊?”
“我記得。你那段時間不愛念書,總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市井無賴混在一起。”
“你不知道,當年我就心悅你。我跟阿娘說我斷袖了,她把我給打了一頓,然後與我徹夜長談。她說我跟你是永遠不可能的。她說你是陸家的長房長孫,我要是跟你斷袖了,整個顧家都是罪人。那一晚之後,我每天難過得要命,後來就跟着那幫人自甘堕落了。”顧昔手上綁的繩子在來時就被換成了鐐铐,他艱難地撩開衣袖給陸星流看手臂上的一道傷疤,笑起來唇邊兩個小梨渦,“阿娘讓我不要見你,也不要去想你,我隻好每天壓抑自己。我當時年紀還輕,不知道怎麼排遣這種痛苦,就給自己留下了這道傷疤。”
陸星流什麼話也沒說,指尖敷上那條陳年的細長傷痕,眼前模糊了一片。
“阿娘去世以後,我想了很多,才漸漸冷靜下來。我想,不去幹擾你的生活,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後來阿爹出事,顧家散了。我心裡念着阿娘的‘顧家不能有虧欠’,念着她的‘不要毀了你’,才來帶着弟妹來垠州。我被山賊綁架的時候,一個人被關在山裡心裡害怕。他們讓我寫信要贖金,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知道你很忙,但就是任性地想要見你一面。就算是不幸身死,也要你收着我的屍骨為我哭。我想再不見到你,我就要瘋了。”顧昔一直在笑,眼裡泛着淚光,說到最後眼眶就紅了。
陸星流冷靜地問道:“如果我們不是快要在這裡赴死了,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告訴我這些事?”
“是,到死也不會說出口。我不能毀了你。”顧昔說,“但我永遠不會忘了你。我會把這份感情藏一輩子,刻進我的骨子,帶進我的棺椁裡。”
陸星流想,顧昔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球。
陸星流做了一直想做的事,他狠狠打了顧昔一拳,一把将他摁倒在滿是枯草的地上,吻到唇邊都溢出血腥味。
……
陸星流與顧昔在破廟裡待了三天兩夜,那群山賊估計也早料到中含不會在這短短幾日裡趕到,三天裡幾乎沒給他們吃喝。
第三天快天亮的時候,顧昔靠着陸星流,渾身沒有一點力氣,頭也昏昏沉沉的。他半開玩笑地舉起手臂,對陸星流說:“要不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能讓你活下去,我心甘情願。”
陸星流推開他的手臂,笑道:“你是餓昏了吧,天亮他們就來送我們上路了,吃什麼吃。”
顧昔也笑,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安然靠着了:“那就等上了黃泉路再吃。”
顧昔說:“陸星流,咱們下輩子還做兄弟。”
陸星流輕笑了聲,說他死性不改。
這時他們聽到了門外的一陣噪雜聲,隐約還能聽到諸如“老實點”和“回衙門”的話。屋門猛地被推開了。趙銘揚了揚手裡的一串鑰匙,笑道:“不好意思,這麼早閻王爺還不想收你。”
顧昔眼睛一亮,精神抖擻地坐起來喊了聲“趙大哥”。趙銘過來揮劍斬斷了他們手上鐐铐的鍊子,将他們帶了出去。
門外的山賊都被捕快羁住了,戴上了官府的枷鎖鐐铐,跟着他們一同下山去。
趙銘說他們肯定是餓壞了,将自己帶的水壺和幹糧都分給了他們。下山時顧昔咬着餅子,問趙銘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趙銘說:“我本來去荨山那邊,也失去了你們的音訊。直到昨天,有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人來投案,說他自己是山賊,參與了一起綁架。他說你們倆都被綁到這座廢棄的女娲廟了。後來一審才知道,他是因為給你送信,才被這群山賊打瘸一條腿,趕出了曼陀山。他懷恨在心,決定跟這群山賊同歸于盡,才來官府投案自首。我們得到消息,就在這邊埋伏觀察了一天,今早才找到機會下手。”
被困的幾天,顧昔聽陸星流說起過他跟這個小山賊的淵源。顧昔聽罷哈哈大笑:“這群山賊就是活該,那句話怎麼說來着,莫欺少年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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