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歡抱着胳膊,寸步不讓。
他歎了口氣:“殿下……”
“而且我也沒有要你主動告訴我,我自己查了點東西,過來說給你聽,你隻需要回答我對或不對,這樣,即便是鬧到陛下那兒,也都是我自己胡鬧,與你無關。”
楚長歡退後一步,送了他一個台階,沈故言沒接,隻是無力地搖頭道:“臣不是這個意思。”
他從未擔心過她會給他惹什麼麻煩。
他也從沒覺得,她曾給他帶來過什麼麻煩。
楚長歡擺擺手:“好啦我知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就别兜圈子了,這樣,我說,你聽。”
說罷,她也不管沈故言是否樂意,就自顧自地坐到了桌子上,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父皇給你的任務,是要你查赈災銀一案,對不對?”
沈故言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對。”
楚長歡繼續說道:“渠北縣受災後,朝廷撥款三百萬兩的赈災銀,由鎮北大将軍親自護送,将這批銀兩從玉京送往渠北,途經姑臧的月溪橋時,橋體垮塌,幾箱銀子落進了月溪河。按理說,裝着滿滿一箱白銀的箱子落水後會立即沉底,可奇怪的是那些箱子在沉底後卻又浮到了水面上,在百姓的注視中迅速順流而下,三日後,軍隊在下遊的浮萍莊發現了擱淺的箱子,裡面的白銀分文不少,箱子除了被水浸過後,再無其他痕迹。”
“姑臧人信仰龍神,他們一緻認為是龍神顯靈,施法讓這批赈災銀可以提前一個月到達,以護佑一方黎民。”
話落,楚長歡給了他一個眼神,沈故言笑了笑,點頭附和道:“對。”
“可是我聽說那批銀子不是在年前就已經到達渠北,用于修築大壩上了嗎?整件事情聽起來确實離奇,可除了鎮北大将軍背上了個護衛不力的罪名外,好像也沒什麼損失吧……”
沈故言不答反問:“殿下相信龍神真的存在嗎?”
楚長歡斬釘截鐵地開口:“當然不信。”
“這世上之所以有這樣多有關于各路神明的傳說,本質上是因為這世間太苦,世人需要一個心靈的慰藉。他們創造神明,依賴神明,過得不好、有求于人卻苦于無門的時候,就去跪神明,仿佛跪了神明,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頓了頓,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給自己一個盼頭,這固然沒有什麼不對,可如果為了這樣一個虛無缥缈的盼頭,而摧毀真實存在的人的性命,”
“那就是殺人害命,罪大惡極。”
沈故言靜靜地聽着,眼睫低垂,看不出情緒。
楚長歡一點也不喜歡他的反應,她湊近幾步,小聲道:“你覺得我這席話,說得好嗎?”
沈故言擡起眼皮,瞳孔上的白霧漸濃,聲音依舊是那般的古井無波:“殿下的見解很獨到。”
“這可不是我的見解,”她揚起聲音,背對着他走了幾步,轉身時,鼻頭有點紅。
“是别人告訴我的。”
……
上一世在恩塞,大漠孤煙裡,他們曾經共同觀賞過一場盛大的祭祀禮。
那裡幹旱少雨,他們甚至都沒有見過河,卻共同杜撰出了一個名叫“河神”的神明,傳說中,他有着人面蛇身,腹部的鱗片可以化成真金,蛇尾淬着如同毒蠍般的劇毒,他一體兩面,一面為男,孔武有力,一面為女,妖娆魅惑。
在那本就資源匮乏的地方,他們無法精美地描繪出河神的模樣,隻能用那裡最不缺的石頭,粗糙地堆砌出一個四不像的東西,然後對着那個所謂的“神像”俯首叩拜。
那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恢宏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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