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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小鬼說了某人“在水裡掙紮半小時才能前進一米”的内幕之後，朱痕嘿嘿兩聲，偏過頭嚴肅的對慕少艾說，“喂，那個誰，不如明天去遊泳吧？”慕少艾不答話，手邊的沙發靠墊直接招呼到了朱痕的臉上。“我該回去了。”這時羽人也把牌放了下來，站起身沖着朱痕微微點頭緻意道，“今天打擾了，改天再謝。”“不用。”朱痕幹脆的答道。平心而論，隻要不跟慕少艾扯上關系，小羽仔其實算是蠻不錯的朋友人選。“告辭。”打開門。“不送。”關上門。經過客廳時他看到慕少艾正在慢慢的一張一張整理着紙牌，電視裡傳出時斷時續的模糊的英文對白，平闆悠揚的聲浪如同混合着陽光的細碎小陣雨，使得整個屋子驟然空曠了許多。等到他洗完碗筷出來，那堆紙牌依然紛亂的散在玻璃小幾上，慕少艾向後靠在沙發上靜靜的盯着電視屏幕，臉上呈現出一種若有所思的空白表情。而小家夥枕着他的腿，早已呼呼睡去。他沒有擾他興緻的打算，因此什麼都沒說，進房拿了換的衣服就直接去浴室洗澡。出來時發現客廳的燈被關掉了，整個灰暗空寂的空間裡就隻有電視屏幕的光在黯淡的閃爍着跳躍着。他向他走過去時正好聽到電視裡傳出模模糊糊的對白：“……你會把往事埋進地下室，把門關上，永遠不去打開。然後你會遇上一個你仰慕的人，所要做的隻是把鑰匙給他，說一句，把門打開，就進去了。但是你不能和盤托出，因為裡面漆黑一片，鬼魅四伏。萬一被人發現，多麼恐怖。我隻是把秘密和回憶都流露出來，把門打開，讓光線照進來，把一切照亮。但是，湯姆，如果，如果……我說不下去了。”他的側臉在青黑的光線中顯得異常沉默。他原本并不是一個這麼沉默的人。那部片子是朱痕很久以前就看過的。故事情節不算複雜，鏡頭處理卻非常精巧，人物也被刻畫得入木三分。總體來說是一部值得認真欣賞仔細體味的好電影。然而能讓一個人突然由輕快變得黯然，這部片子必然有别的更深入的東西打動了他。于是他甚至沒有走過去坐下，隻是抱了一條夏天的薄被子出來，給小家夥仔細的蓋上，随即就徑自走回卧室，拉開被子，迅速的躺了下去然後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放棄似的睜開來，開始盯着黑暗中床頭櫃上靜止的夜光表表盤。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他們倆沒有再睡在一起過，就算是最近在這邊寄宿，慕少艾也都是把自己的被褥從家搬過來，鋪在隔壁書房裡作為臨時的床鋪。距離這種東西其實很微妙，尤其是對于兩個男人來說，一下子的無限貼近，與一下子的無限疏遠一樣讓人受不了。因此兩個人都按照着自己認為最妥帖的方式相處着，不給對方壓力也不讓自己不舒服，彼此心照不宣。五十五分鐘以後，朱痕仍然無比清醒的看着夜光表的表盤。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外面電視的聲音，但也并沒有腳步或者書房房門合上的輕微響動。貓氣十足的家夥，想必是困勁一上來就在沙發上順勢一躺，以他那種尋常人望塵莫及的入睡速度，此刻隻怕是早已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了。他瞪着天花闆無聲的歎一口氣，正要認命的起來擡人，忽聽外面傳來極細小的拉開抽屜的聲響。他走出去，一眼看到慕少艾正光着腳半跪在櫃子前面翻藥瓶，見他出來，便有些抱歉的低聲笑道，“哎呀呀……還是吵到你了。”他将拖鞋踢過去給他，一邊也蹲下身來，“胃又痛了？”“可惜不是。”停了停，慕少艾又輕輕的笑道，“睡不着。想找點藥。”朱痕停下手上的動作，偏過臉皺起眉看了看旁邊的家夥，然後非常幹脆的說：“沒有。”“唔？”慕少艾有些驚訝的揚眉，根本不信他：“身為一名可悲的失眠症患者，你居然沒有準備安眠藥？——哎呀呀，不要開玩笑了，我這輩子難得失眠一次，後果可是相當的嚴重——要是嫌找起來麻煩，你大可回去睡覺嘛，告訴我在哪裡我自己找就是了。”“那些藥對身體沒好處。”他伸手将抽屜合上，平靜的答道，“就算連續失眠一個月，我都絕對不會去吃那種東西。”他看着他不由分說的關抽屜，笑容開始有些辛苦：“你一個月不睡也能活得好好的，我的構造可未必跟你一樣啊……”朱痕瞥他一眼，下一秒鐘便幹脆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起來然後一路回到床上去。老實說，現在這個時候并不适合在那麼近的距離裡面面相觑，原因很簡單，第一，他沒興趣察言觀色，更不願用這種方式來窺探他的黯然或是躊躇；第二，隻要是個男人，不論多親密也好，讓别人把自己偶爾的脆弱盡收眼底，總還是會有些别扭。他唯一清楚知道的是他現在有心事，需要安靜下來進入一段睡眠，這就夠了。其它的問題并非不重要，隻不過沒有必要現在就拿出來讨論。畢竟不是隻交往一天或者一個月，來日方長。因此他毫不客氣的占據了大半部分的床鋪，然後将手臂從他的身後伸過去環抱着他，呼吸溫柔的落在他的後頸處。被“照顧”的一方無奈的覺得自己似乎陡然變成了懷裡的嬰兒，安心之餘不免有些懊惱。“哎呀呀，是說你平時都這樣治失眠症的嗎？”他小聲嘀咕道，毫無選擇的注視着前方被夜光浸泡成灰藍色的窗簾，同時試探着用手肘捅了一下身後的人。朱痕不甚清醒的動了一下，将手臂收得更緊了一點，睡意很濃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從他的後頸處傳出來：“唔……明天要去買張大一點的床。”……這個人……他到底有沒有在聽他講話！？在終于沉入睡眠的那一刻，慕少艾的唇角有些微向上的抽搐，或許是顔面神經痙攣，或許是更加懊惱的心情的體現。八wheretheskiesarebe朱痕房間的窗簾是淡米白底色的，上面有大大小小的米黃色和褐色方塊的紋，看上去就像在白瓷缸底部安靜的沉睡着一把卵石，在早晨清透的光線中被浸泡得一粒一粒晶潤透明。這樣的窗簾在晴朗的天氣裡基本上起不到什麼遮擋光線的作用，陽光被布料的纖維分解為一束一束極細小的純金色，暢通無阻的占據了整個空間。對于朱痕來說，這簡直可以算是一個天然的鬧鐘。在這個季節，太陽會在每天早上七點鐘準時照進他的房間，帶來一屋子碎鏡片一樣明晃晃的影子。在這種亮得過分的環境下還能睡得又盡興又投入的，恐怕也隻有正躺在距離自己十厘米處的那個家夥了。此刻那個銀色頭發的後腦勺正安靜的對着他，長長的發絲柔軟的散亂着貼在背上，有一部分輕輕的附在他的胸口處。在深色恤衫的映襯之下，那些頭發看上去非常像無數錯綜絞纏的裂縫，極纖細，卻依然能從深暗裡面透出一點銀亮皎潔的光芒。擁有這樣的……這樣幹淨澄澈的氣度的人，居然保留着“從前作流氓”的過去，就算自己曾真真切切的觸到那條傷疤，對于這個事實卻還是很難想象。朱痕并不在意慕少艾從前是怎樣的人，但這并不代表他可以連帶過去所有的東西都一筆勾銷——這兩者的差别很微妙，簡單的說，就在于坦白，知道，以及不知道。上天作證，他一點都不願意逼迫慕少艾揭開以前的傷疤給他看，再說這種事情若由自己來強迫，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意思。但是出于男人的劣根性，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容忍一個人跟自己分享單人床卻對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一無所知，尤其不能容忍的是，那隻在平時悶頭悶腦十榔頭都敲不出一聲的小白鳥，有一次突然很仔細的看着他，黑眉毛緊緊的擰在一起，涼涼的道：“……他跟你說過南宮神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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