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居潤例如往日地處理過一日的文牍,終于得以有了片刻時間的休息。
此時離下值還有些時間,昝居潤便放下了筆,獨坐在案前,舒緩一番僵硬的脖子,望着屬内還在奮筆疾書的同僚們,心思也漸漸沉澱下來。
随着漢家入主中原,原先的河東北平王成了新的官家,如昝居潤一般從河東随來的大小文武,自然也都跟着一并水漲船高,填進了開封府大小衙門的空缺之中。昝居潤也不例外,他由原先太原府兵房的普通書辦,眼下升作了樞密院兵籍房副承旨。
不過雖然升了官,昝居潤的日子卻并未變得輕松——眼前案上堆積如山一般的文牍便是明證。雖然這也實屬正常,先朝降軍将近十萬,又正逢官家擴增禁軍,免不了眼下的差事繁忙。
但衙中差事雖然繁忙,卻并不意味着兵籍房是什麼要切的職位。昝居潤所做的不過是日複一日的尋常文書雜事罷了……他并非是怕事務纏身,而是覺得這類并檔歸籍的文事,隻要是能識字的人就能幹,就算自己幹的再久又有什麼意義?
這不禁讓昝居潤有種抑抑不得志之感。
而除去勞形的案牍之事外,還有一事也令昝居潤有些郁悶。他在太原府時就在兵房任職,眼下到了開封府,也依舊食俸在樞密院兵籍曹内,隻是空換個殼子罷了。
但不同在于,原先在太原府的兵房時,他歸軍内蕃漢都孔目官——也就是如今的樞密副使郭威轄管,可如今老上司郭威在樞密院卻隻能算二号人物,真正掌事的是樞密使楊邠。
楊邠不如文武兩邊都相處不錯的郭威,十分輕視鄙薄文人,前陣子還因在上朝時對官家直言‘文章禮樂,并是虛事,何足介哉’,引得宰執蘇逢吉當堂怒駁。
樞密院與宰相間的矛盾還牽扯不到位卑人輕的昝居潤,讓他介懷的是楊邠對像自己這般不動幹戈的文官态度。
昝居潤雖然已不再年輕,但志氣還未完全被繁碌的公事所磨滅,心中還有他的一番抱負,想要有所作為。可如今頂頭上司都是如此,自己還能有升遷之望?
正當昝居潤在心中默默感慨仕途的渺茫,準備将精神重新投入到文山卷海中時,從門外突然進來一位随員,對昝居潤道:“昝承旨,有位郎君在外間等候,言說是奉國軍指揮使。”
昝居潤一時沒想出來自己認識奉國軍的哪位指揮使,揉揉額頭道:“來者沒報名姓?”
随員回道:“那人隻說了姓郭,還說是昝承旨見過的。”
聽聞姓郭,屋内其他幾位僚屬此時都敏感的擡頭看了過來。
昝居潤也當即回想起來,郭樞密家的二郎郭信,前陣子不是剛在代州立功升了指揮使?隻是二人從未有過交情,頂多就是在登籍時見過一面……那位郭二郎還記得自己?
昝居潤起身輕咳一聲,僚屬們便都埋下頭繼續用筆。
一邊向外走去,昝居潤一邊不禁揣測:郭家二郎找自己能為何事?就算郭樞密想要托人給自己傳話辦事,也大可不必讓目标明顯的郭二郎親自來一趟。
很快昝居潤就在見客的偏房裡見到了郭信。
此時見到郭信,昝居潤便回憶起那日郭信登籍時的一些印象。或許是已經經曆過戰陣的緣故,昝居潤感覺郭信看上去比當初來找自己登籍時的樣子似乎更加英武了。而郭信顧盼之間的眉眼,又是在這個年紀間少見的淡然神色。
見到昝居潤出來,郭信先起身抱了一拳:“貿然前來,還望沒打擾昝先生公事。”
昝居潤忙回了一禮:“郭将軍不必客氣。”
昝居潤可不敢在上司家的郎君面前托大,何況郭信也本就不是簡單人物,此時軍中一個稍有分量的指揮使,對同等品級的文官吆五喝六也絲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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