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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對張廷玉跟顧瑤芳的親事都甚是滿意，張廷玉已經是顧貞觀的準女婿，自然越看越好。張英大笑起來，卻說道：&ldo;你不了解他，自然看他哪兒都好，我這次子，文才學識乃至于謀略都是一等一，更甚其兄。隻是……&rdo;聽了對方這欲言又止的話，顧貞觀倒好奇起來，&ldo;你說話莫要吞吞吐吐，若毀我姑娘，這親事我還要斟酌斟酌。&rdo;&ldo;你想到哪兒去了？&rdo;張英歎氣，&ldo;我其餘幾個兒子文才韬略表現在外，偏這次子藏秀于胸，性子又與我太相似，機心似乎重了一些。&rdo;這不過是張英身為一個父親的擔心，顧貞觀想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隻勸他：&ldo;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瞎操個什麼心，我看他是個好的，下棋下棋‐‐&rdo;顧貞觀看那張廷玉是哪兒都好，顧懷袖這邊卻是可憐他得很。攤上顧瑤芳這麼個未來媳婦兒，那張二公子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她由張家的下人領着在園中逛，累了便坐在一邊，那張家的丫鬟自動走遠，不妨礙這邊顧懷袖主仆二人說話。&ldo;這下可慘了，小姐您說您平白多了個先生，到底老爺葫蘆裡賣的是個什麼藥啊？&rdo;顧懷袖輕輕用指甲刮着着自己袖口上的銀線刺繡，慢吞吞又漫不經心一般道：&ldo;總歸不可能把我嫁給那張廷瓒，不擔心。我隻擔心……&rdo;隻擔心這件事本身。顧貞觀對自己讀書寫字這件事有一種莫名的執着，家裡管教不了，尤其是她母親去後，就更無法無天，索性叫個外人來，興許還能好一些。畢竟顧懷袖年紀也不小了，而今顧瑤芳都要出閣，若顧懷袖在外還是那名聲，怕是愁嫁。這年頭，長得好不頂用，好人家娶親都要看德行。顧懷袖顯然沒有。而這一張臉，也隻能惹自家那大姐厭惡。現在顧貞觀叫人教她，不過是想她收心，說出去也能說顧家三姑娘又學好了，不至于日後嫁不出去。他的苦心，顧懷袖也能知悉一二。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聽不聽，能不能跟着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昨日顧貞觀與張英随口談了子女親事，便已經着人傳訊回無錫，來回也就日。顧懷袖一想到顧瑤芳聽見這事時候的反應，便有些想發笑。&ldo;要奴婢看，張二公子真是個東床快婿之選。配給大小姐，真是白瞎了。&rdo;青黛還是對此事耿耿于懷，見不得仇人好。這話青黛車轱辘一樣說了不知多少次，顧懷袖耳朵都要聽出繭來，隻無奈道：&ldo;我點了你多少次，這事兒别拿出去胡說八道。&rdo;青黛辯解：&ldo;小姐您說的是不準說你跟這張家的事兒，我說的是大小姐跟張家的事兒啊。&rdo;顧懷袖幾乎為之絕倒：&ldo;榆木腦袋！&rdo;青黛撇嘴，皺着眉，忽然嘀咕了一句：&ldo;都說大小姐德行文才好，您名聲不好，我倒沒覺得，還不都是大小姐‐‐&rdo;&ldo;住嘴。&rdo;顧懷袖眸光終于一冷，看着青黛。青黛是真委屈，她隻隐約知道那事情始末，卻不知小姐怎麼一直遮掩着不說，還忍氣吞聲任由大小姐踩到臉上來。可小姐這般做，定然有忌憚，青黛再不平，也隻能忍了：&ldo;青黛知錯。&rdo;&ldo;好了，是我口氣重了，你千萬别往心裡去。&rdo;顧懷袖起身，隻望着那鋪展在湖水之中的一道殘陽，&ldo;善惡到頭終有報，你且看着吧。&rdo;待兩家親事傳回無錫，顧懷袖就能看好戲了。依着顧瑤芳的脾氣，不氣得七竅生煙、舊病複發才怪。她朝着回廊走，那張家丫鬟還在不遠處等着，顧懷袖想到自己見過的那張廷玉，她輕聲道：&ldo;我很心疼大姐呢。&rdo;末了，她又莫名呢喃了一句：&ldo;不過，我更心疼張二公子才是……&rdo;青黛聽了，想着顧懷袖新認張家大公子為先生，還要學讀書寫字，于是闆着一張臉補刀。&ldo;奴婢也很心疼小姐。&rdo;嚴師劣徒甭管誰心疼誰，當晚顧懷袖就換了來桐城之後的第二個住處。隔壁便是張家姑娘之前住的院子，聽聞這一位姑娘執意嫁了位商人，一路南下，離家頗遠，常年不能跟張英相見。顧懷袖不用青黛叫，便起了個大早。她一貫醒得早，隻是醒了之後不一定清醒，多是迷迷糊糊。梳妝好之後，天都沒亮，青黛也困，隻道：&ldo;這張府吃食也算是精緻，隻怕不對小姐胃口。&rdo;能吃好的，顧懷袖自然吃，吃不着，還有個什麼辦法？客随主便，她還敢反客為主不成？顧懷袖隻覺得眼皮子重有千斤，心說應該去睡個回籠覺，不過雙腳卻自動帶着她來到了廳前那雕漆桌邊，坐下來各樣菜都動了一筷子，最後能吃的隻有那薏米紅豆粥，别的再沒多動一筷子。她見張家丫鬟在外面，一句話沒說，吃完了便讓人将早上膳食撤了，準備去會會那張家大公子。這一位二十來歲就中了進士，乃是一等一有學識的人，如今也在朝為官，不過陪着張英回來祭祖，所以有了閑暇。回頭顧貞觀就可以對那些個婆婆嘴的媒人們說：顧家三小姐拜了張廷瓒為師。等她不耐煩張廷瓒了，指不定還能讓當朝大學士張英來挂個名，說顧懷袖是張英學生，這樣一來好歹也能嫁出去。顧貞觀用心良苦啊，苦得顧懷袖都笑不出來了。她以為來桐城一趟是遊玩，現在倒成了煉獄。被人引着去了書齋，顧貞觀跟張英也在，引着顧懷袖跟張廷瓒認識過了，顧懷袖一看那張廷瓒唇上留着的兩撇小胡子，就忍不住無言。張廷瓒近日正好無聊，早跟自家老爹抱怨過沒事兒幹，不想昨日張英就給他找了一件事做。當先生？這事兒他在行。現下顧貞觀跟張英引着他二人認識之後，便相約出去遊春作詩了，屋裡隻剩下顧懷袖跟張廷瓒大眼瞪小眼。張廷瓒在她面前踱了兩步，已經知道自家二弟跟顧家大小姐的親事已經談妥，這兩家将來是姻親，弟媳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隻是這妹妹看着怎麼……&ldo;三姑娘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有什麼不妥？&rdo;顧懷袖收回盯着張廷瓒那兩撇胡子的目光，搖搖頭，一本正經道：&ldo;沒有。&rdo;張廷瓒的才華自然是不必說，時人稱其遠超其父，他一摸自己那兩撇小胡子，便道：&ldo;我既然已經成為三姑娘的先生，日後三姑娘到了這書齋，便需口稱我為&lso;先生&rso;，還望三姑娘記好了。&rdo;桌上放了一把戒尺，張廷瓒沒動，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嚴肅起來。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讓顧懷袖站在桌前，這書桌前面鋪着宣紙，他道：&ldo;你先寫幾個字給我看看。&rdo;&ldo;是，先生。&rdo;平白得了這麼個先生，一般人都會高興，可顧懷袖不是一般人，所以她不高興。提筆起來的時候，她簡直覺得自己握着的不是一支筆，而是一把劍，殺死自己的劍。手抖，一抖就沒法寫字，歪歪扭扭在紙上畫了一會兒，顧懷袖面不改色地擱了筆。這一下，手終于不抖了，她淡定對張廷瓒道：&ldo;先生，寫好了。&rdo;張廷瓒坐在一邊看詩，心說她竟然這麼快便好了，起身往這邊一走，隻一眼便差點跌倒。古人語，字如其人。乖乖，若這顧三之字，如顧三其人……張廷瓒有些無言，半天沒說出話來。他覺得顧貞觀跟張英簡直是在為難自己，他可以把一塊普通木頭雕刻出來，然而遇上朽木，即便能工巧匠也不可雕之。顧懷袖心知自己這書法是驚豔了一些，像張廷瓒一樣的表情，她早已在不少先生的臉上看見過了。她這一手&ldo;好&rdo;書法，早不知逼走過多少西席。顧懷袖啥都不好，好吃懶做又不學無術，偏隻有一點是别人比不上的‐‐臉皮厚。&ldo;先生也覺得學生這字是筆走龍蛇、龍飛鳳舞、鐵畫銀鈎、獨有氣質吧？&rdo;張廷瓒：&ldo;……&rdo;這學生，他真教不了。望了望屋頂橫梁，張廷瓒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瞧見了從走廊上過去的張廷玉，決定犧牲自己的二弟。他道：&ldo;顧三姑娘果真是書法一途不世出的奇才，廷瓒才疏學淺，不配當三姑娘的先生，待我為你尋一位更好的。&rdo;說完，他一拱手，逃也似地出去了。青黛站在外間角落裡伺候，此刻終于沒憋住，雙肩抖動着，笑噴了。&ldo;笑死奴婢了，這天下還有小姐您逼不走的先生嗎？又走了一個……&rdo;顧貞觀乃是鴻儒，他都教不好顧懷袖，請了一大堆的先生來。想想這顧貞觀在文人之中是怎樣的名聲，要請個先生何其容易？可偏偏，沒人能教顧懷袖。來的先生們都說，顧瑤芳好，顧瑤芳好。你問顧瑤芳哪裡好？先生們說&ldo;顧瑤芳哪裡都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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