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簡主動與他解釋:“朝廷撥下來的銀兩充足,臣不敢苛扣這些勞役的饷錢,按着規定,他們在這裡幹一天可得錢十五文,每日兩頓飯管飽,偶有葷腥,來幹活的名額都得搶的,自然得賣勁。”
祝雲瑄點了點頭:“遷民一事進行得如何了?”
“回陛下的話,秦州段的百姓遷徙去年便已收尾,豫州這裡,待到今夏之前最後一批百姓遷走,便也全部完成了。”
這些事情過去三年從河道上呈的奏報中祝雲瑄都早有了解,去歲曾淮被特赦,帶着全家自流放地回去秦州老家後,也時常會寫來私信将在外頭看到的情形告訴他,祝雲瑄心中大抵是有數的。
曾淮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從前被免了官還留在京中,無非是為了家中不成器的子孫,曆經沉浮後回到家鄉,才真正過上了歸田園居的生活,從他來信的字裡行間中,都能看出他如今的恬淡和安逸,連帶着對曾經極力抵觸反對的河道改遷之議,也改變了看法,自愧從前過于瞻前顧後、固步自封,差一點誤了陛下的千秋之計。
見祝雲瑄對此事頗為上心,周簡又道:“朝堂上的那些争議臣都知道,那些擔憂也并非沒有道理,遷民之事确實牽一發動全身,許多人甯願冒死留在原籍也不願被遷走,先前昭……”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提了不該提的人,周簡尴尬地咳了一聲,掩飾了過去,祝雲瑄的眸光動了動,不動聲色地聽着他繼續說下去:“先前臣也想了不少對策,誘之以利、脅之以威,幫他們整村遷移,重建祠堂,給足安家費,遇上有實在不肯甚至帶頭鬧事的刺頭,便也不客氣地殺雞儆猴,這幾年下來,雖然出過一些亂子,好在終究是沒有鬧出大事來。”
祝雲瑄的目光落在遠處,冗長的沉默過後,淡淡贊許道:“你幹得不錯。”
周簡憨笑:“是陛下厚愛臣、信任臣,給臣機會,臣才能一展抱負。”
祝雲瑄的眸光更沉,有什麼情緒在他眼中翻湧而過,轉瞬又歸于平靜。
當日在大理寺獄裡,梁祯特地與他提到這個周簡,說這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品行也正直,請他切不要将之也當做自己的同黨給處置了。祝雲瑄聽進去了,非但沒有對周簡下手,還提拔重用了他,将之擢升為河道總督,給他最大的方便,周簡确實沒有讓他失望,這幾年河道改遷工程能進展得這般順利,周簡的勞心勞力功不可沒。
不再多言,祝雲瑄提步,繼續往前走。
閩州。
祝雲璟與賀懷翎不在家,元寶從學堂溜出來,指揮着下人帶着兩個弟弟,去了城外的莊子上。
元寶貪玩,兩個弟弟隻是他過後免于責罰的幌子,到了莊子上便把人扔下跑去遛馬了,兩個小的被一群嬷嬷丫鬟小厮簇擁着,在外頭放風筝。
暥兒新得了一隻兔子形狀的風筝,喜歡得緊,仰着小腦袋看着風筝越飛越高,大睜着眼睛,嘴裡不時發出驚歎聲,然後……便眼睜睜地瞧着風筝線忽然斷了,他的兔子風筝飄向遠方,飛過前方的山頭,沒了蹤影。
小娃娃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立時紅了眼眶,淚眼汪汪。
元寶回來時暥兒還坐在地上啜泣,銘兒蹲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一大堆的嬷嬷丫鬟們束手無策,怎麼勸都勸不好。
元寶走上前去,到暥兒面前伸手彈了彈他的額頭:“你怎麼這麼笨,就知道哭,一隻風筝而已,回頭我再叫人多做幾個給你就是了。”
暥兒收了眼淚,擡起頭眼巴巴地望着他:“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騙你幹嘛。”
小娃娃立刻破涕為笑:“謝謝哥哥。”
午後,暥兒和銘兒躺上床睡午覺,暥兒嘴裡嘟哝着:“我還是想要我的兔子風筝,那是我自己畫的,畫得最好的一隻……”
銘兒已經困得哈欠連天,輕拍了拍他的肚子,閉着眼睛安慰他:“叫哥哥再給你畫一隻。”
“我就想要那一隻……”
身旁的銘兒已經睡着了,暥兒想着自己的風筝,翻來覆去地沒有睡意,窗外不時有沙沙作響的風吹葉動聲傳來,他好奇看過去,眼前忽然一花,用力眨了兩下,咦?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兔子風筝了……
暥兒揉着眼睛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從床榻上爬了下來,一屋子守着的嬷嬷們都在打瞌睡,誰都沒有注意到光着腳的小娃娃已經走到了窗邊去。
窗口有些高,他四處望了望,搬了個矮凳過來,踩上去,攀上了窗台,下一瞬窗外便有人伸手将他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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