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賢人難得來幽夢樓一次,讓小女子如何舍得放君離去呢?”步香塵笑容嫣然。“日後若有需要,劣者自當來此地拜訪。”素還真不着痕迹地拂開那牽挽的手指,宛然一笑,步履輕盈若踏風。武林中的素賢人,可一直是忙得很。杜舞雩還怔怔坐在榻上,回憶着方才素還真所講的話,不由苦笑一聲。他喃喃道:“多作勸導……”手指吃力地按了按額頭,杜舞雩在心中無奈想,為何弁襲君相關的事,一個個的,都是同我說呢。「十九」九天紫火的功效确實不假。當夜,步香塵再為杜舞雩診脈,便覺他真氣流轉不見滞澀,相當順暢。雖然病卧已久,血氣自然比不上以前強盛,但療養勢頭畢竟很好,再休憩一陣,想必就能徹底康複。這段時日天氣忽陰忽晴,雨絲打濕了柳綿,紛落如遊魂徘徊不去,是清明時分常有光景。如此綿連數天,破曉時又稀疏落了一陣,萬物被洗得潔齊潤澤,到了隅中便雲收雨斂,碧空橫枕,難得的放了晴。四處天光朗朗,桐花爛漫,翠色也盡被數日來盤桓的雨水泡開了,飄飄然四裡彌散着,連地上零碎落着的潔白梨花,看去都似帶了濕潤的生氣。淡蕩春光不可負,步香塵興緻甚高,從日中便開始染指甲,侍童在一旁挑揀水紅色的鳳仙花瓣,仔細搗爛了,等會便用花葉包在她指上。她忙活着這些工序,口中還漫不經心哼着曲子,大約是“春事到清明,十分花柳,喚得笙歌勸君酒”之類小令,意态頗纏綿。從幽夢樓往東走數裡,是一處市集,就靠在山底下,綠意縱橫的。行人不少要往山上踏青,提了剛買來的酒食,小孩子便扯着紙鸢,趁了東風甩上去,嘩啦啦的,振飛了樹上停的鳥,驚落了枝頭開的桃花。遊人衣衫都鮮亮着,藏在桃樹底下的兩人便不甚顯眼,但還是有眼尖的姑娘在打量他們樣貌,覺得皆一表人材,又惋惜其中一個竟不能走路。風起正盛,吹散了流雲,群山上飛着各色風筝,近的幾隻被牽在幾個孩子手裡,大約正較着輸赢,有的制作頗精細,有的則稍顯潦草,但無例外都飛得很高。桃花樹下,其中一人看着天穹上那紙鸢,輕聲笑道:“弁襲君,你看,那是你。”弁襲君正心不在焉地看頭頂的花瓣,聽杜舞雩發了話,便往他手指方向看過去。碧空浩蕩,紙鸢忽起忽落的,看去真如鷗鳥一般,其中一隻通體黑藍,還粘着細長尾羽,随風舒展,斑斓美麗,竟是做成黑孔雀模樣。見弁襲君一時發怔,杜舞雩忍了忍笑,也不繼續打趣,轉去稱賞這時節景色甚好。弁襲君有些不适應地仰起臉來,滿目灼灼的花朵映紅了他的臉孔。“這畢竟是花君的提議,讓你出去散心,也能恢複得快點。”“我現在确實感到好了許多。”杜舞雩說,“冰屑融化了之後,渾身也溫暖了不少。”他的手指原是病态的蒼白色,現在仍搭在輪椅扶手上,卻已泛起健康的紅潤。他撥動兩下,機括便轉動着,帶他向樹下挪移幾步,正是步香塵貼心的改造。弁襲君低頭望了眼,心覺歡悅,便微微一笑。他說:“等你康複站起,便能提起劍來,重新做回當初的一劍風徽。”“恐怕武學是比不上原先。”杜舞雩道,卻也并未露出遺憾神色。弁襲君眉心微蹙,喃喃說:“總有恢複的方法,另外,你的劍,我也需得修好……”杜舞雩的古風劍,在與暴雨心奴的對決中被鐮刃震斷,這也歸咎于對方氣勁過于兇橫,不好說古風劍粗制濫造,畢竟它材料特殊,當初打造起來費了杜舞雩一番功夫。佩劍被斷,對杜舞雩自然是遺憾的事,但現在看來,也并非是值得挂心不忘。“這不重要。”杜舞雩說,“畢竟我能活着,便已經很好。”“不。”弁襲君卻搖頭,紅雲團簇的桃花映在他眼裡,偏生透出幾分蕭索,瑟瑟欲落,“你是一劍風徽,怎能沒有劍?”“那已是過去。”杜舞雩耐心道。“難道你不惋惜它嗎?”弁襲君雙眼如冬夜顫動的星火,他忽然有些激烈地說,“況且,這也是我欠你的——”這固執己見的話語,像一把刮在心上的沙子,無時不磨出火辣辣的痛。杜舞雩眸光微凝,他皺起眉頭,頗煩惱地說:“弁襲君,你為何總要糾結在這事上?”他望見對方的臉色一陣慘白,心下不忍,想出言安撫,卻還是隐忍着硬聲續道,“我講過了,你我之間并無什麼虧欠……”幾片花落在弁襲君肩頭,又很快的被吹去了。四周的風似乎緊了緊,扯得樹木發出吃痛般的抖索聲,弁襲君正要講話,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驚呼,一團黑影從林梢撲落下來,像一隻被射中的飛禽,無力奮起,便“嘩啦”的墜在了他們面前。撲簌幾下,這從天而降的黑鳥蜷伏在那裡,似一隻可憐兮兮的獵物,卻是之前那孔雀模樣的紙鸢。兩人皆被這突兀撞入的東西一駭,原本要說些什麼,也都忘了。弁襲君蹲下身,以手翻動查看,大約是風吹得急,斷了牽系的線,雖碎了幾處骨架,也未徹底破裂支離,仍可修補。他的手指撫過那繪畫精緻,沾染塵泥的尾羽,眉目間隐有怅然神色,有女孩子匆匆忙忙向他跑過來,驚慌失措地睜大眼,隻是看着他。弁襲君正失神着,也并未發話,反是杜舞雩緩聲道:“這是你的?”小姑娘紅了臉,有些緊張地回答:“嗯……”她梳着雙髻,眉眼天真,是純善可愛的面貌,手腕細白,纏着幾圈迎春花。弁襲君把紙鸢遞還給她,遲疑片刻,向她溫聲道:“這很好看。拿回去修一修,以後小心些。”女孩子點了頭,十分歡喜地眨着眼睛:“這是我兄長做給我的。”弁襲君微笑道:“哦?”“我聽教書的先生說,孔雀是非常好看的鳥,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脆生生地說,“先生還講,裡面的黑孔雀,是最少有的,連他也不知道什麼樣子。散學之後,我想了很久很久黑孔雀,就去問兄長,什麼時候才能看見黑孔雀在天上飛呢?……”杜舞雩也不由會心笑道:“做出一個紙鸢,便真是在天上飛了。”小姑娘抱着風筝,同他們揮手告别,跑開前又說:“我想,真正的黑孔雀,也一定沒有我兄長做的這個好看。”杜舞雩瞥了默不作聲的弁襲君一眼:“這可不一定。”那迎春花一般伶俐活潑的身影已跑遠了,弁襲君站起身來,拍了拍蔽膝上的殘紅。杜舞雩搖頭道:“果真是小孩子。”弁襲君說:“也隻有小孩子,才會對三言兩語勾畫出來的事物念念不忘。”他沉默片刻,眼中似浸着茫茫的水流,一片空無。悄然許久,他忽然用手指摩挲着眼底,輕聲道:“一劍風徽,你知道……畫眉第一次看見這孔雀印記的時候,是怎麼說的麼?”杜舞雩怔了怔,聽他話音極是飄渺,不由轉眸望向那被術法遮掩住的,白皙光潤的皮膚。弁襲君用一種空茫而虛浮的語氣道:“她說,這個印記十分好看,确實就像她想象中的孔雀翎羽一樣。”他眺望着遠處霧一般的林海,“她也不曾見過孔雀。如果我能像那另一位兄長一般聰明,也許就能讓她早些看到。”那幾個小孩子還在近處放着紙鸢,歡叫着跑來跑去。剛才的小姑娘蹲在一旁串迎春花。“她應當覺得,兄長能平安歸返,還多了孔雀紋,連自己的病都一下子好了,這一定是神迹吧……”他漠然說,“後來,我也是用這樣的理由,勸她留在逆海崇帆。我告訴她,這就是當初改變了一切的神迹。”他的聲音冷了冷:“我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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