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提起醫天子,據說擅長以眼入診,常年駐紮在孤舟一字橫,倒是很好找。不過弁襲君與正道動過幾次手,嫌隙頗深,若是莽然去尋,十有八九要打起來。除卻此兩位,既方便找尋,又不介意正道邪道,這樣的大夫——還真有一個。“公子,”花千樹眉頭微蹙,欲言又止,“也許還有别的醫者,我們不如再想想。”“既有合适人選,為何不走一趟。”弁襲君倒并未過慮,眉目舒展,宛然笑說,“又非是龍潭虎穴,難道弁襲君還去不得。”花千樹十根手指絞在一起,咬了咬唇,心事重重道:“公子去是能去得……”她望了望弁襲君面上神情,細密眼睫低垂着,到底是沉默了。世人稱贊醫者,除了褒獎妙手回春,還常說仁心仁術,可見醫術之外,還有醫德。所謂醫德,是要有懸壺濟世之心,救困扶危之善,然而此等至真至美的品格,未免過于理想。能在江湖混出名堂的大夫,大多有些怪癖,對酬勞和診治對象都很挑剔,在旁人看來,不免有藏技之嫌。不過人麼,十之八九都揣些小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眼下弁襲君要尋的那位大夫,醫術自然挑不出毛病,隻是手下出來的病患,願意送去一塊“德醫雙馨”牌匾的,恐怕一個沒有。此時梨花風已過,春色婉娩,是最繁盛的時候。庭院裡浮動着花香,和女子淡淡的脂粉氣味,四下萦繞難散,不依不饒地挽住人欲去的步履。面貌姣好的侍童卷起紗幔,霧似的綢緞将昳麗身姿半遮半掩,正是日暖風輕,美人斜倚,面上猶帶困色,如海棠花沿半卷,睡之未足。步香塵不但沒睡足,心情還不是很好。容顔美麗的童子磨好了墨,要侍奉她起來,她也興緻恹恹的,隻是百無聊賴地用手指卷着頰邊一縷頭發。通常這種情況來找她求診,便是來觸黴頭。聽見外頭通報,步香塵的眉頭皺了又皺,看去甚是不優雅。她又打了個哈欠,用手托腮想了想,還是決定讓人進來,一邊叮囑身旁的侍童:“如果來了醜物,不用我動手,你們直接打出去好了。”步香塵也是一位有怪癖的大夫。她會救人,也會收診金,隻是收的方式比較特殊,收的過程也比較慘痛。若弁襲君知道,也許甯願去闖森獄,也不會來春宵幽夢樓,隻是他現在已然踏過門檻,穿過花徑,一步一步走到這位女大夫面前,也就不容後退了。“原來是逆海崇帆的聖裁者。”步香塵笑了,一般露出這種神情,就代表她很滿意。這上下逡巡的暧昧眼神讓弁襲君有些不自在,他把杜舞雩擱在石台上,又略略側身,擋住步香塵笑意吟吟的視線。卻聞見一片香氣朦胧,是女大夫挨到他身旁,又用塗着蔻丹的手指去碰杜舞雩的臉。弁襲君警覺地挑起眉毛,斜身隔在他們中間,無視她周身纏綿惑人的氣息,緊繃着臉,不為所動。如是僵持片刻,步香塵皺起眉頭,興緻缺缺地在旁邊坐下:“沒想到是個斷袖。”“……”弁襲君沉默不語。步香塵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的神色,忽的道:“還真是?”弁襲君:“……”步香塵幽幽歎了口氣:“美人在前無動于衷,不是瞎子就是斷袖。”弁襲君臉上一黑,按下情緒翻湧,面無表情道,“弁襲君來此,是請閣下診治友人。”“我知道了。”對方掩口笑說,明豔的蔻丹,紅潤的嘴唇,“原本想收一頓燭光晚餐,現在看來,你必然是不願意了。”“隻要能治好他,其餘不論怎樣代價,弁襲君都付得起。”他沉聲回道。“不用你付怎樣代價。”步香塵卻是笑盈盈地擺手,薄唇開合,輕飄飄地說,“隻要你跟他,這段時間留在幽夢樓。”弁襲君盯着她,心中疑慮重重,正思索對方話中盤算,隻見步香塵笑容更盛,娉婷起身道:“正好取材。”「八」杜舞雩還不知曉自己正淪為旁人取材的對象,此時他昏睡未醒,等到緩緩睜眼,才發覺已然變了個處所。房間相比之前布置得更為豔麗,帷帳上繡的是大團大團的合歡。點的香也不同,氣味更濃一些,他便似浸泡在一片香軟的霧氣裡,緩不過氣的同時,更想打噴嚏了。他還想咳嗽,又生怕被人察覺,隻得生硬忍住,心中一片水深火熱。杜舞雩略吃力地屏住呼吸,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難受的同時,又有些令人欣喜的發現。他周身氣息運轉相較之前更順暢一些,大約經過他人異術診治,弁襲君确實帶他去尋了大夫。此處也應當是那位醫者的住處,隻是,若換一種香料來點就更好了。相比杜舞雩在房中忍受着熏香,留在庭院的弁襲君也身陷另一番水火倒懸。容姿豔麗的女醫者托着下颔,手裡撚一支羊毫,飽蘸了墨的筆尖在鋪開紙頁上遊移着,卻是遲遲不肯落下。“聖裁者不如替我想想,該署什麼名字好呢?”她眉眼含笑,聲音柔婉,是在詢問弁襲君。“閣下應自有想法。”步香塵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換了個題材,就應該改一下署名。”“花君既然愛花,不如以花為名。”弁襲君心不在焉地答道。“用過了。”步香塵歎言。弁襲君隻得打起精神,仔細考慮:“春花易謝,柳枝尚青。”“花如紅顔,常易凋謝。但步香塵可不是容易飄零的花,也非似尋常柳枝,任人攀折呢。”幽夢樓主人莞爾笑道。弁襲君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終是咬咬牙,硬聲道:“一劍風徽情況如何?”心知對方已忍到極限,步香塵也就暫擱調笑心思,好整以暇地放了筆,把玩着自己纖細的手指:“不算好,也不算太壞。”見弁襲君眉頭不曾松開半分,她又慢吞吞地補充說:“我已用八品神通替他續脈清血,不過他受創太深,要想自由行走還難得很。”弁襲君拂了拂衣袖,站起身來:“我去看看他。”“啊呀,又不會跑了,急什麼?”步香塵在身後笑道,扶案站定,卻也跟了上去。踏入内寝,弁襲君疾步行至床畔,觸目瞬間,身形略略一頓。他望着杜舞雩靜默面容,眼睫低垂,隻是一動不動。步香塵看他的手指微顫,似想觸碰杜舞雩眉目,猶豫片刻又死死攥緊,把那指節都捏得青白,也就開口笑說:“怕什麼,他不是暈着麼?“弁襲君不答,側過臉問:“他為何仍不蘇醒?”步香塵捏着自己的手指,随意思考着:“要麼是受傷太重,不能蘇醒,”飽含深意的視線掃過杜舞雩毫無表情的面孔,雙眼眨了眨,浮出盈盈的笑,“要麼是某些原因,不願蘇醒。”弁襲君的臉色變了變,一時慘淡,過許久才逸出低微歎息。步香塵眼眸微閃,忽然說:“也許是之前經脈受損,造成閉氣現象,才會遲遲昏睡。”她有些狡黠地眯了眯眼,“江湖中有異法可對此診治,就是要麻煩你做點犧牲……”在她輕盈的話語中,不聲不吭躺在床上的杜舞雩似覺不詳,手指微顫了顫。他周身緊繃,胸中傳來微妙而焦慮的鼓噪,勉力克制的同時,額上亦不由沁出冷汗。杜舞雩鎖緊牙關,通體僵硬,隻聽見頭頂弁襲君發問:“是什麼?”那慵懶女音便揚聲說:“交合渡……”“阿嚏——”言論一時被打斷,步香塵訝然道:“聖裁者?”弁襲君臉色蒼白:“不是我……”那自然也不會是步香塵。還能有誰?兩人對視一眼,忽然看向床上并無動彈的身軀,在灼灼目光凝視之下,杜舞雩暗暗抽了口氣,房中濃郁馨香纏繞不散,一時沖湧入腹,他隻覺鼻尖一陣麻癢,再難忍受,有所反應之前,又是重重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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