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碰在岩壁上,極沉悶的一下,古陵逝煙這招甚重,杜舞雩給撞得骨頭都險些散了,隻覺這幾天做的調息全部白費,心中暗罵那煙都宗師陰險。不遠處黃沙漫天,難以辨明戰況,隻聞兵刃破空,哧哧有聲,幾下都撞在頭頂岩石上,銳利劍氣一瞬削下數塊碎石,伴着細細散沙,皆數撲在杜舞雩臉上。他動也動不得,蒙了一臉的沙石和灰,心下暗暗叫苦。偏偏那石頭越砸越大,先是石礫,再是一塊塊棱角分明的碎裂山岩,饒是他再能忍也不由吃痛,輕輕吸了口氣。這細微的痛呼之聲,在戰局中人耳裡,卻瞬間重如雷鳴。弁襲君劍式頓止,陡然轉過身來:“一劍風徽——”混亂中,不知誰一式重擊,浩蕩雄力不可遏制,霎時震碎岩壁,上方山石紛紛爆裂開來,裹挾樹木的枝葉根莖,轟然墜落。這千鈞之力一并往杜舞雩身上壓覆,莫說是毫無反抗之能的殘軀,便是尋常功體,怕也不能招架,要瞬間被碾為一團血肉。這意外來得突然,在場數人皆一時驚愕。眼見滾滾落石掩蔽視野,弁襲君目眦欲裂,悲吼一聲,提氣縱奔之時,卻因心神紊亂險些跌倒。山谷巨震,如天威浩蕩,要埋沒一意孤行之人心中最後一絲幻想,在這情勢變調的霎那,卻是意琦行反應過來,春秋阙出,先斬碎一塊巨大落石,緊接着便是大小石塊綴連而下,見山谷幾有崩塌危險,古陵逝煙提聲道:“先退!”塵沙浩浩中不見衆人身影,隻聞石塊裂聲,伴随樹木枝幹折斷的悲鳴,在最後一聲震顫之後,黃土漸息,山谷終是歸于寂靜。諸人皆已撤開,隻看見弁襲君跪在亂石邊,顫聲道:“禍風行,禍風行……”他勉力站起,先是用六賦印戒震開上方石塊,如是數番,倏爾又似脫力,将劍用力擲在地上,轉作以手刨挖,口中仍不住喚着底下人的名字,到最後,忽的一聲提氣呐喊,嗓音嘶啞,竟若鳥雀啼血。“禍風行!”亂石宛若墳冢,隔斷所有生息。卻有人不甘放棄,撥開的碎石在地上滾落,聲聲悲喚傳入埋在内中的杜舞雩耳裡,可謂百感交集。他本以為,自己真要做一具死屍了。裝死這麼久,有朝一日居然要假戲真做,不可謂不荒謬。他試圖轉過頭,想看看弁襲君臉上表情,可惜塵埃飛揚,什麼也瞧不見。卻也能想象那朝自己望來的視線,想必極悲憤,極哀痛。枉費他為自己奔波許久……杜舞雩這般想道,竟還略覺抱歉。這喉中的一口氣,本就是殘喘了,多出的幾天性命雖然折磨,卻也不失為一種提醒。是天意巧合之下,要将這份原本渾然不知的感情擺給他看,然而黃泉路上若能再見,自己想必也要佯作未覺吧……杜舞雩這樣漫漫想着,腦中紛亂思緒也漸漸沉寂。又一聲滾石墜地,崩裂的脆響如一根寒針,瞬間刺痛他遲鈍的神經。杜舞雩意識到,自己居然未死。天可憐見,竟給人一條生路,杜舞雩動了動指尖,不知是悲是喜,吐出一口氣,蹭在臉上的松針紮得人眼睛疼。那棵長在石縫裡的茂密岩松蓋在他身上,雖然一開始砸得甚重,卻也緩了落石力道,隻是新傷覆舊痕,連喉嚨裡都是淤血,他努力了好一會,才勉強咳出點聲音。這極淺的一聲,在弁襲君卻似救贖。壓在杜舞雩身上的石塊被迅速挖開,有一點光透進來,照在他狼狽不堪的面孔上,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就把眼睛閉合住了。隻感到自己被一個極重的力道猛拽起來,弁襲君抱住他,渾身都在發抖。那手臂顫得厲害,幾似虛脫,便如鳥類被拔去翎羽的雙翼,猶在格格戰栗不休。忽然的,有潮濕而滾燙的液體滴在臉上,沾染杜舞雩的眼睫,這濡濕之感有些不适,他幾乎想睜眼,不過還是忍住了。隻是那發燙的水珠,猶不斷落上他面頰,如絕境逢生的狂喜,又似沉湎在夢的惶恐,一滴滴灼得入心,不知過多久,才終于止息。「七」“禍風行?”無人應。“一劍風徽?”不吭聲。“杜舞雩?”房中依舊一片寂靜。在這懾人的沉默之中,小心翼翼說話的人也逐漸低了聲音,像是感到有些失望。一片黑暗裡,聽見人衣角拂過地面的摩擦聲響,在細細地朝遠處曳去,門吱呀一下,被打開又合上了。屋内的杜舞雩睜開眼,看着頭頂的羅帳。上面繡着團花紋樣,金絲紅線的,瞧着很是熱鬧喜慶。另一處,冷燈昏燭,簾幕低垂,缭繞的煙氣之中,似有劍刃上的寒光忽明忽滅。古陵逝煙收劍入鞘,雙眸微凝,他眼珠漆黑,轉動目光時極為雪亮鋒利,讓人一時辨不清方才閃動的是劍光,還是這一雙銳眼。他容色鎮定,眼睫卻略垂着,顯出若有所思的神态,而這若有所思,往往就代表着算計。一旁涼守宮搖着扇子過來,替屋子角落的熏爐添幾片香料,他擡頭看了古陵逝煙一眼,便在心裡訝然道,大宗師這是又要算計人了。居上位者,謀劃時不用聲色俱厲,眼珠稍稍轉一下,就是缟素十裡。此時這位被算計的倒黴人,正往未雨綢缪行去,步履凝重。逆海崇帆的聖裁者依舊撚着孔雀指,下颔略擡着,還是不可一世的高傲儀态,卻藏不住眉眼間的倦怠之色。等他踏入帷帳,香已經點燃,連一對茶杯都仔細地擺好。弁襲君撫了撫衣擺,端正坐下,口中卻說心情欠佳,把茶謝絕了。古陵逝煙對此十分理解,也感到遺憾:“弁襲君,之前複活一劍風徽的行動未能成功,我也甚覺抱歉。”“這乃是外因作祟,既無法挽回,也就不必再提。古陵逝煙,對你的一番心意,弁襲君感激備至。”他面露疲憊,昔日凜凜眉目削了三分神采,想是受打擊極重。古陵逝煙也似感同身受,為之動容,痛陳那礙事之人是何等可恨:“若不是意琦行帶同夥來雷關斜谷鬧事,行動也不會半途而廢,一劍風徽的屍體更不至于——”他看了弁襲君一眼,見對方雙目一凝,也就适可而止地打住了。兩人皆正襟危坐着,古陵逝煙雙手捧杯,弁襲君則将手擱在膝上,視線不能見。他目光淡淡一掃,看弁襲君身前瓷杯動都不曾被動一下,便叫随從将那杯冷茶倒了,重新沏過。弁襲君搖頭道:“不必了。”擡手欲阻之際,指尖下意識按上了桌沿,古陵逝煙輕瞥一眼,便看見那五指皆有被劃破的傷痕,于是溫聲說:“聖裁者當真重情重義,不忍見故友屍身蒙難,尚要将其自亂石裡掘出。”他這一番話說得字字懇切,也似替杜舞雩感到欣慰,弁襲君一雙孔雀眼裡光芒微暗,沉默片刻方說:“若非我獨行其是,他也不會落得現在這樣。經此一事,我也不願讓他再受波折,已把他掩埋了,從此江湖裡再無一劍風徽。”“但還有你黑罪孔雀。”古陵逝煙淡淡道。弁襲君微微一笑,意态卻很是苦澀。他輕聲說:“自然。可惜了……事情原本不該如此。若是造化球真有神能,一劍風徽現在便已複生,奈何天不遂人願,意琦行——”尾音上揚,便似恨意漲湧,陡顯淩厲,古陵逝煙面不改色地打量他神情,暗自斟酌話語,方要開口補上幾句,卻聽弁襲君蓦地接上:“然而他助我碎石,畢竟是好意,恩仇相抵,弁襲君也就不計較了。”古陵逝煙:“……”仿佛聽見一首合意琴曲出了雜音,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杯沿,正色說:“恩淺仇深,如何相抵?”“雖是如此,一劍風徽已然入土,你我作為皆無用功,再做追究也未免小氣。”弁襲君意态從容,倏爾又不慌不忙續道,“不如另提一事。儀式上我似見禍風行屍體有所動作,若是當真,他便在山谷崩塌時再度殒命,不知你可願與我一起追查,那震碎山壁的劍氣是何人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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