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瘋子不再說話,就靜靜坐在那兒。這孩子情緒有點不對頭,我能感覺出來,但我一時摸不準根源,隻好也陪他靜默。過了很久,久到我都開始打瞌睡了,小瘋子才擡起頭,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ldo;其實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小孩兒……&rdo;我沒料到他醞釀半天來了這麼句,有點兒哭笑不得:&ldo;嗯,你最成熟了。&rdo;小瘋子白我一眼,繼續:&ldo;你們叫我小破孩小破孩的,我根本不在乎。你看咱們五個人,我是刑期減的最多的,在牢裡過的最舒坦的,即便現在出來了,我也比你會賺錢……&rdo;&ldo;靠,你這是跟我得瑟麼。&rdo;&ldo;但是今天那些人打我的時候,我就在想,馮一路救不了我了,我就要在這裡被打死了,怎麼會這樣呢?啞巴在監獄裡被欺負的那麼慘也沒事兒,周铖和大金子天天搞那些不道德的也活得好好,怎麼反而是我先一步沒命了呢?&rdo;這真是個犀利的問題,我答不上來。&ldo;後來你就趕到了,你蹲下來叫我,我其實那個時候眼睛已經睜不開了,隻能看到個虛影兒,但一下子就安心了,我覺着我沒事兒了,不管局面多亂,交給你指定妥妥的。&rdo;&ldo;我謝你呗。&rdo;該生氣還是該窩心呢,還真難抉擇。&ldo;所以在救護車上的時候我想明白了,為嘛出了監獄我還非死皮賴臉跟着你,因為我就知道自己不行。沒原因,更像一種直覺,有個聲音就在那兒念叨,跟着馮一路穩妥,安全,能讓利益最大化……&rdo;&ldo;喂‐‐&rdo;&ldo;但是你吃虧了。&rdo;小瘋子忽然直直看進我的眼睛,微笑,&ldo;你啥玩意兒都撈不着,還得幫我收拾爛攤子,完全沒有性價比。&rdo;我愣住,愣在小瘋子莫名其妙的笑容裡。精神病和正常人的區别就在于腦電波,剛認識的時候我和小瘋子接不上,現在亦然。&ldo;你到底想說啥?&rdo;隐隐的不安讓我煩躁起來。小瘋子忽然換上正經表情,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ldo;一共多少錢?&rdo;頻道切換太快我跟不上:&ldo;什麼多少錢?&rdo;&ldo;住院啊,治療啊,開藥啊,&rdo;小瘋子用&ldo;你怎麼反應這麼遲鈍&rdo;的蔑視眼神看我,&ldo;一共花了多少錢?&rdo;我拿出單子,算了算幾個花費大的,心裡有了數:&ldo;兩千多吧。還行,我以為得更黑呢。&rdo;小瘋子點點頭:&ldo;那我放在你那兒的錢夠了。&rdo;我黑線:&ldo;就不夠怎麼的,我還能給你扔這兒不管哪。&rdo;小瘋子一扶額頭,難得老氣橫秋狀:&ldo;跟你說話真累……你那腦袋敢不敢轉轉?史前人類的轉速都比你高。&rdo;我也崩潰了:&ldo;你到什麼意思,直截了當來個痛快的!&rdo;小瘋子的眼皮微微動了下,然後我聽見他說:&ldo;咱倆拆夥吧。我在你那兒有三千二,醫藥費按兩千五算,你再給我七百,咱倆就算正式分道揚镳。&rdo;後面的我都沒太聽進去了,滿腦子都是拆夥拆夥拆夥。操,拆你妹!&ldo;誰說我跟你有夥兒了!&rdo;我的聲音直接提高倆八度,&ldo;你他媽是我弟,拆你媽逼拆!你這小胳膊小腿出去了能打過誰?&rdo;&ldo;你管不着。再說不是哪個地方都拿胳膊腿說話,腦子,腦子懂不懂?&rdo;&ldo;懂,我能不懂麼,你多有腦子啊,你看你這托兒當的都當到醫院裡來了。&rdo;&ldo;馮一路!&rdo;&ldo;怎麼的,叫闆?&rdo;小瘋子氣呼呼看着我,臉憋得通紅,我開始擔心他那根兒肋骨了。&ldo;你沒必要帶着我。&rdo;不知過了多久,小瘋子忽然說,低低的聲音像鎮定劑,壓住了滿屋的暴躁因子,&ldo;我幫不上你什麼,就是能幫,也小忙,然後更多的是帶來麻煩。&rdo;我無可奈何地歎口氣,頗有點認命的意思:&ldo;知道麻煩你就長點兒心,别總想些歪門邪道。&rdo;小瘋子抿緊嘴唇,不吱聲,也不表态。我瞧出那意思了,又有點兒來氣:&ldo;怎麼,還覺着我說得不對?&rdo;小瘋子扭頭,不看我,自己在那兒咕哝:&ldo;有近路幹幹嘛還繞遠……&rdo;今兒這思想我不給他扭回來就算我馮一路白來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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