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依舊。握着小孩兒的那隻手傳來細微顫抖,不是他的。他順着手臂往上,看見小孩兒的臉。&ldo;哥?&rdo;小孩兒怯生生的叫他,像犯了大錯卻不知會受到什麼懲罰的孩子。&ldo;你這招兒真方便。想上就上,想撤就撤。&rdo;李爽這話可沒半點諷刺,絕對的真心實意。戚七有些迷惑,他從李爽的臉上看不出确切的情緒,以至于他開始懷疑那解除催眠的舉動沒有奏效。&ldo;不想說點兒什麼嗎?&rdo;李爽拎起小孩兒的胳膊,放下,再拎起,再放下,擺弄提線木偶似的。戚七任由他折騰着,腦子裡亂哄哄都是一個問題:&ldo;你,想起來了嗎?&rdo;李爽停下娛樂活動,彎下腰跟小孩兒對視,他們離得很近,鼻尖幾乎蹭到。他反問:&ldo;依你看呢?&rdo;小孩兒眼裡的光慢慢暗了下去,勉強扯出個微笑,有點兒可憐:&ldo;對不起,哥,我這是第一次給人解催眠,我……&rdo;說到最後,小孩兒連聲音帶腦袋一起低了下去。李爽不急,他有的是耐心,故而微笑:&ldo;嗯?&rdo;戚七咬破了嘴唇,愣是沒有勇氣再擡頭。他怕去看李爽的眼睛,他怕再在裡面發現鋪天蓋地陌生的東西。他其實,其實比誰都期待催眠解除,期待被對方重新記起。好聽點說這叫矛盾,說白了,就是賤。戚七在心裡毫不留情的給自己下了評語。人家好好的時候你非要催眠,現在後悔了,想解了,呵,誰理你呢。李爽難得一次的耐心異常珍貴,卻并不持久,尤其是死孩子居然真就不擡頭了!以前咋沒發現他這犟脾氣呢?李爽在心裡納悶兒,手上卻一使勁兒,把人拉過來了:&ldo;得,你是爺。&rdo;他想掐掐小孩兒的臉,咱氣勢上沒比過,那行動上就不能吃虧了對吧。可他沒想到摸了一手的水。溫的,卻燙手。&ldo;你哭個什麼勁兒啊,&rdo;李爽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不穩,他把小孩兒的臉死死壓在自己胸前,鉗制多時的手終于松開,敲上了小破孩兒的腦袋,&ldo;不許搶戲,那是哥的戲份。&rdo;&ldo;我以為你想不起來了,我以為你真想不起來了……&rdo;戚七趴在李爽胸前,哭了個昏天黑地,眼淚鼻涕都鋪灑在爽哥的體恤衫上,好在,那玩意兒不貴。直到侍應生尴尬的過來提醒,李爽才發現他快成餐廳迎賓了。所有前來燭光夜宵的顧客都要先看看他倆,然後越過,然後于進門前再回首留下最後一眸。三分鐘後,爽哥帶着剛剛回歸的弟弟狼狽逃竄至一夜深人靜的小巷。戚七哭得差不多,再往下隻能幹嚎了,遂抽搭着,雲收雨住。李爽瞧他不哭了,心說不錯不錯,終于可以下得去手開批鬥會了。&ldo;站那兒,對,就牆角,&rdo;李爽在地上給犯錯者畫了個圈兒,&ldo;我問,你答,敢逃跑,我揍你。&rdo;戚七很機靈的點頭:&ldo;我懂,就是不許出圈兒呗。&rdo;李爽發現自己又想掐他了。&ldo;知道自己錯沒?&rdo;批鬥會開始。&ldo;嗯。&rdo;牛鬼蛇神耷拉着腦袋,很配合。&ldo;錯哪兒了?&rdo;&ldo;不應該沒經你同意就把你催眠了。&rdo;&ldo;合着你還覺得我有同意的可能?&rdo;&ldo;沒沒,&rdo;戚七連忙搖頭,撥浪鼓似的,&ldo;就知道你不能同意嘛,這擱誰也不同意啊,所以我們都是單方面行動的。&rdo;李爽告訴自己,不能跟小孩兒一般見識。但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大哥,他都七十了好不?李爽和這種聲音進行了糾結的拉鋸戰,最終爽哥以微弱優勢勝出。&ldo;當初幹嘛找上我?&rdo;自恢複記憶,這個問題就一直盤旋在李爽心裡。戚七咕哝:&ldo;明明是你找上我的,你砸了我的攤兒……&rdo;李爽黑線,沒好氣的揉亂了小破孩兒的頭發:&ldo;别東拉西扯,你知道我問的啥。&rdo;戚七嘿嘿一笑:&ldo;哥,你相信緣分不?我那時候正愁沒地方過冬,你就從天而降,真的,我當時就覺得你特别帥,像天使,還有個溫暖的窩。&rdo;戚七的笑帶出八顆白牙,李爽卻隻注意到了兩個酒窩。小孩兒和記憶中一樣卻又不一樣,相同的是樣子,不同的……卻說不上是哪裡。他還記得小孩兒一整天趴在地闆上取暖的樣子,軟軟的,懶懶的,就像個棉花公仔。他還記得小孩兒每次喝完農夫果園的樣子,嘴唇上邊兒留下半圈鮮紅印漬,就像個名副其實的小吸血鬼。他記得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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