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對我刑具加身,我已是很慶幸了。又何必做出這種種悔不當初的戲碼?做多了,隻顯得矯揉造作,令人厭煩。又過了數日,始終都見不到琪兒,我心裡開始恐慌。這孩子從小沒離開我身邊這麼長時間,我不能自抑地要憂心忡忡,一會疑心沈墨山不知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手腳,一會疑心沈墨山盛怒之下,沒準已經把我的寶貝殺了或賣了。這個混蛋其實早就算好,我忍到最後,還是得先求他。誰讓我授人以柄,又無計可施呢?終于在一日掌燈時分,我放下藥碗對栗亭道:&ldo;可以幫我請沈爺過來嗎?&rdo;栗亭眼睛一亮,喜道:&ldo;你想通了?&rdo;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栗亭無奈地喊道:&ldo;原來不是想通?長歌啊,你早點想通吧,這樣鋪子裡上下大夥們都少遭點罪……&rdo;&ldo;你在,說什麼?&rdo;我越發奇怪。栗亭搖頭歎了口氣道:&ldo;罷了,當我什麼也沒說,我去叫那個鐵公雞過來。&rdo;他轉過身,臨出門一腳又縮回來支支吾吾道:&ldo;長歌,你當真一點都不……&rdo;&ldo;你到底想說什麼?&rdo;我蹙眉問。&ldo;沒什麼,&rdo;栗亭無奈地拖長音調,道:&ldo;看來跟你談完後,鋪子裡的夥計還得接着遭殃。&rdo;我略略閉眼,燈影朦胧,不知過了多久,忽有所感,睜開眼,果然見到沈墨山坐在我床頭邊上的椅凳上,支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伸直胳膊,慢騰騰坐起。他走過來,熟練将一個枕頭塞到我後背,扶着我靠好,手慢慢下滑,終于搭在我的斷指處,握起我的手,歎了口氣,目光柔柔地看向我。明明那麼銳利黑沉的眼眸,此刻卻竟然溢滿溫柔憐惜,這比刀光劍影更令我悚然一驚。我立即抽回手,低頭道:&ldo;琪兒呢?&rdo;沈墨山似乎一愣,随即柔聲道:&ldo;你病着,我怕他吵着你,找了專門的嬷嬷帶着呢,放心好了。&rdo;我閉上眼,又睜開,忍耐地道:&ldo;把他,還給我。&rdo;&ldo;小黃,你莫生氣,琪兒我也很喜歡,不會虧待他。倒是你,靜心養病方是當務之急……&rdo;我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問:&ldo;要什麼?&rdo;他愕然地看着我。&ldo;要我簽契約嗎?賣身還是賣命?&rdo;我看着他問:&ldo;沈爺,您是生意人,給個價,隻要不絕了我的活路,咱們都可以談。&rdo;沈墨山一下站起,微眯雙目,似乎有黯然傷痛一掠而過,随即慢慢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ldo;很好,知我者莫過汝,不錯,咱們可以談談這筆生意。&rdo;&ldo;說,你要我做什麼?&rdo;我淡淡地問。&ldo;把,上回琪兒壽辰上,你吹的調子寫下來。&rdo;他聲音低沉地道:&ldo;尤其是,你,最後吹奏的那一部分。&rdo;我心裡一緊,一種說不出的情緒驟然間湧了上來,說不出難過抑或激動,隻是很突兀,從未有人要求我寫下我譜的曲子。&ldo;好。&rdo;我點頭,&ldo;把琪兒帶回給我,并保證再不拿他作要挾。&rdo;&ldo;可以。&rdo;他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問:&ldo;咱們來談談我确乎愣住。整件事聽起來太好,于我大有利,有利到令人不敢置信。隻是我已非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我早已明白,若一件事聽起來對你大有利,則那件事肯定有問題。我默然垂下頭,帶了指套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那日我親見他憑一雙肉掌,于金戈鐵甲中如入無人之境,随後,又是這雙手,揪住我的頭發,強要我于衆人面前顯露殘疾。現在這雙手卻又一派溫情,近乎珍愛憐惜,小心翼翼将我的手掌置入他的掌心中護着。這般無常,我便是有心信他,卻如何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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