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耀默然無語,隻是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王铮的頭,再滑下來,一用力,搭到他肩膀上,使勁拍了拍。王铮靠在沙發上,基本上等于被徐文耀摟着,酒勁上頭了,他暈得厲害,半靠着徐文耀的胳膊喘了喘氣,呵呵笑着說:&ldo;徐哥,其實等人接近中年,往往也就沒了動力,怕死,做事畏縮不前,對周圍的人戒備心重,對感情挑剔得不行,完全沒有年輕時候的沖勁,那種不顧一切,獻祭一般的理想。&rdo;他自嘲一笑,說,&ldo;年輕的時候欠缺修養,年老的時候欠缺熱情,你說,就處在這樣永恒的矛盾中,人到底還怎麼幸福?&rdo;他的聲音透着濃重的凄然,淡淡地說:&ldo;早年的事,我經曆過的那場愛戀和背叛,真沒什麼大不了,但損傷卻切實留了下來。&rdo;他輕笑了一下,說,&ldo;當然,一個男人說這種事情不是一件榮耀,但今晚,我想誠實的話,那麼我必須承認,傷害是切實存在的東西。我從根子上被損傷了,我原本不知道會損害這麼嚴重,等我發現的時候,情況已經不可收拾。&rdo;&ldo;我是一個同性戀者,性取向就跟一個詛咒一樣,年紀越大,就越讓我害怕。我是真的怕啊,這個詛咒,這個詛咒說,我走的,我走的是一條隻靠情感支撐的獨木橋,但人的情感,建立在人性中最薄弱的一個環節上,用動物一樣的原欲做支撐,用自私自利的本能來驅動,它就像一座用沙子雕刻的城堡,一漲潮,不用幾下就得被沖垮。徐哥你說,就這樣,該怎麼去走這座風雨飄搖的獨木橋?&rdo;徐文耀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卻用力摟緊了他,此時此刻,他仿佛在聽見另一個懦弱悲觀的自己在喃喃低語。王铮所訴說的苦悶,是他所感同身受,但卻絕不允許冒頭的想法。他抱緊了懷裡這個青年,王铮并沒有哭,沒有悲恸欲絕,他隻是像訴說一件平常的事情那樣訴說這種悲哀,但這種悲哀,卻超出了傾聽者能夠撫慰的範圍。徐文耀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為好,他隻是想用力抱緊王铮,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仿佛隻有這麼做,才能給予些許的支撐,不然他怕這個青年就會這麼帶着清淺的微笑,被那種絕望沉沒不見。喝了酒的王铮異常乖巧,就這麼一動不動任徐文耀抱着,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偶,抽離了意識,隻剩下軀殼,那麼這種聽憑自己靠在徐文耀肩膀上這種事就變得可以接受,因為這是軀殼所做的決定,而意識在這一刻,飄飄蕩蕩,繞着房間舞蹈,但不必為兩人擁抱當中可能帶來的尴尬負責任。他甚至微笑着想,好像我跟這個男人認識還不到一個月,好像我們彼此真的不能算很熟,但這又有什麼關系?酒醉帶來放松,身體在渴望放松,有種壓迫到喘不過氣來的東西叫嚣着要從軀殼當中沖出去,釋放,不然就要爆炸了。他擡起頭,醉眼朦胧地凝視徐文耀的臉,忽然發現,這個男人長得真不錯,帥得耀眼,五官拼湊在一起,就為了诠釋一種名為成熟魅力的東西。&ldo;真可惜。&rdo;王铮愣愣地說。&ldo;可惜什麼?&rdo;&ldo;你是個同志。&rdo;王铮喃喃地說,&ldo;你長這樣,又不碰女人,該讓多少女人傷心。&rdo;徐文耀剛剛還在憐惜他的心驟然就放松了,他呵呵低笑,端詳着王铮漂亮的眼睛,心裡有種久違的渴求在蠢蠢欲動,于是,他不由分說托起王铮的後腦勺,朝那兩片嘴唇吻了下去。他們在這樣的氛圍中自然而然地接吻,電視上,春晚已經接近尾聲,主持人在台上用高八度的聲調深情并茂地跟觀衆們說再見,現場響起耳熟能詳的主旋律歌曲,許多人站起來鼓掌,掌聲歌聲雷動。窗外,忽然想起煙花爆破聲,他們在這樣的喧鬧中安靜而激烈地唇舌糾纏,忘乎所以。不知過了多久,徐文耀離開王铮的唇,氣息都亂了,就在徐文耀決定聽從内心驅使,更進一步時,卻發現王铮腦袋一歪,低低呻吟一聲,靠到他肩膀上,仔細一看,竟然是醉得快睡着了。徐文耀搖頭笑了笑,伸手寵溺地揉揉他的頭發,這才将他打橫抱起,脫了鞋和外衣,放到卧室床上。在一片煙花爆竹聲中,徐文耀想了想,低頭點了點王铮的額頭,啞聲說:&ldo;新年快樂。&rdo;他說完後,替王铮将被子拉上,關上卧室門,輕聲走出了王铮的房間,走到玄關換了鞋子,輕手輕腳開了門,再關上。他知道,這其實算是王铮的一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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