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歧病的突然,治的不為人曉,被送回無極殿更是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這事宛若風過疏竹竹不留聲般被壓了下去。顧盈于一日清晨悄然摸進無極殿,隻見曦光中有淡淡的浮塵跳躍,宗祠牌位參差林立,了無人氣,唯高高的橫梁上挂下一條修長的腿,一下一下的踢着椽木。素聞老七頑劣,卻不曾想别有一番意趣,顧盈仰頭道:“七弟,坐那麼高仔細摔着。”顧歧前傾半身,低頭,在淡金色的晨光中與顧盈對視,一冷俊潇灑一疏朗和煦,定定的看了片刻,顧歧道:“摔不着的。”顧盈道:“我這樣同你說話,脖子酸得很。”顧歧想了想,縱身跳下來,顧盈吓了一跳,後退一步,顧歧自高處落地卻十分輕盈,緊裹着小腿的靴子與光潔的地石觸碰,發出悅耳的“啪嗒”一聲。顧盈微微松了口氣,半是慶幸半是豔羨道:“七弟好身手。”眸光一掠,定格在顧歧手上,少年握着一把形狀獨特的刻刀,另一手握着一段腕臂粗細的木料。“這是何物?”顧盈奇道,說完他便有些後悔,覺得太過唐突,在他懊惱之際,顧歧卻不甚在意道:“木雕。”“木雕?”顧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凝眸追問道:“七弟竟還會這稀罕技藝。”“以前學的。”顧歧低頭道:“可是學的不精,雕的不像,浪費木材罷了。”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口氣卻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惆怅,話音未落,擡手便要将那木材丢棄,揚起的一瞬間,顧盈看見了另一端镂空下去的輪廓,金色的光滲透進來,慢慢的包住那纖毫畢現的眉眼,顧盈怔了怔脫口道:“你雕的是,霜妃娘娘嗎?”顧歧動作一頓,回眸,語調微揚:“你看得出來?”他擁有一雙極有韻味的桃花眼,長眉入鬓,這張臉即便沒什麼表情,顧盼間也是冶麗多情的,十五歲的少年稚氣猶在,他瞪一瞪眼挑一挑眉,面孔生動了許多,俨然是天真的向兄長尋求肯定。顧盈莞爾,點頭。那段木料便因顧盈的一句話苟活了下來。顧歧盤膝坐在蒲團上,專心緻志的繼續雕刻,木屑旋轉着落下,如雪片翻飛,顧盈抱膝坐在另一個蒲團上,隻覺殿内萦繞着淡淡的異香。“這是什麼木料?”他問。“香樟木。”顧盈聞言略有詫異,一手捏着下巴沉吟道:“香樟木珍貴,能驅蚊蟲,宮中所植數目有限,大多在父皇養心殿後。”“恩。”顧歧專注的用刀背锉着邊緣,将那小像打磨的圓潤,含糊的應着。“你翻牆出去砍的?”顧盈慢慢瞪大了眼,眸子裡的擔憂之色一覽無遺:“那父皇豈不是——”“我沒動養心殿的,你放心。”顧歧歪着頭,低眉順目的顯出幾分乖覺,顧盈看他說的認真,不似作假,這才松一口氣。“但是我砍了龍泉禦樟。”顧歧忽然挑唇,旋頸深深的看了顧盈一眼,露出一個充滿了惡意的邪肆笑容。這笑容既像是個惡作劇成功了的孩子,又像是個挑釁得逞的陰謀家,顧盈如遭雷劈,猛地從蒲團上站起身,愕然道:“龍泉禦樟?!不會是是那個”“就是那個。”顧歧漫不經心的說:“就是那棵被父皇親筆提名,還賜封号為‘百年樟聖’的老樟木。”皇帝做太子時曾居住在東宮龍泉殿,殿外有一棵老樟樹,傳說當年有人聯合内外給龍泉殿的壁内柱上塗滿了甜蛇漿,吸引四面八方的毒蛇遊入龍泉殿,意圖謀害太子,千鈞一發之時,忽而老樟木枝葉生發,自窗縫檐隙探入,風震葉冠,催得異香滿庭,生生逼退了蛇群。後皇帝做夢,夢見樟木下有一渾身發光的鶴發老人沖他微笑,跺一跺腳便遁入土中不可見,皇帝醒來深有感喟,稱此樟有靈,負救命之恩,遂大力培植,又題字“龍泉禦樟”,佐立豐碑,封“樟中之聖”,自此聞名遐迩。顧盈急了,出手抓住顧歧的手臂道:“那棵禦樟父皇尊敬有加,你砍了怕是要吃大罪!”顧歧笑了笑,意味深長道:“且不說所謂‘救命之恩’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那老樟木我不過取其一段枝丫,又不妨礙生長,若因為一截樹枝就降罪兒子,豈不是荒謬。”顧盈被他弄得語塞,徹底領教了這位幼弟的性子,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擔憂重重:“七弟,父皇畢竟是君王,伴君如伴虎,不能太苛求是非對錯,君王有時錯了,那也是對的。”“比如這次逼我食青芒一事?”顧歧似笑非笑。顧盈沒想到他如此直白,張了張嘴道:“父皇他本是好意——”“我想想。”顧歧将刻刀在指間轉了一圈,他一點也不怕被割着手,平聲說:“皇後娘娘一定對父皇說,陛下乃是一片好意,即便顧歧他真的生來對青芒排異,陛下本不知曉,自古不知者無罪,斷不能讓一個意外掩蓋了陛下的拳拳愛子之心,傳出去怕是要留人話柄,陛下金尊無暇,決計不能給小人抹黑妄議之機。”顧盈啞口無言。他今日來原本是打算告訴顧歧這件事,但他生怕顧歧因此憤怒悲傷,遲遲不得開口,卻沒想到顧歧一早就猜的這般精準透徹。“那你還”他颦眉道:“父皇怕是更加不會寬恕你。”“我不需要他寬恕。”顧歧說:“錯的從來不是我,我問心無愧,在無極殿裡反倒六根清淨,至于這個。”他舉起那段香樟木,女子輪廓大緻已成,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翩然生姿,他低聲道:“我替他行未完成之事,更加不是錯。”他行事乖戾任性,言語卻是異常的冷靜,這樣的強硬果敢,依稀卻有皇帝的影子。顧盈默然。“謝謝你,五哥。”顧歧沖他微微一笑,這個笑容純淨溫暖:“你與阮妃娘娘的恩情,我記在心裡,可你實在不必再管我。”他迅速收斂了笑意,恢複了平日了不近人情的樣子。顧盈皺眉,瞳中浮現出無聲的堅定,此時殿外有内侍來送飯,他不得已離開了無極殿。他将這些事與阮妃說,阮妃若有所思,半晌她柔聲安慰道:“皇上現在也少去龍泉殿,想來不會很快發現,你也莫要太過擔心了。”不料沒過幾日,皇上心血來潮遊經龍泉殿側,赫然發現禦樟斷枝,雷霆震怒。一查之下,七皇子顧歧又一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逆子!”皇帝将鎮紙狠狠的丢在地上,摔的粉碎:“他就是故意氣朕!!朕從來沒有過如此離經叛道的兒子!枉顧祖宗規矩,可惡!實在是可惡!!”郎喜對着一地鋒利碎石瑟瑟發抖,他心想皇上怎麼就突然想去龍泉殿了呢?偏又趕在這時候。“杖責!”皇帝氣得渾身發抖:“老七不打不成體統,立刻執行!”郎喜“撲通”一聲跪下道:“陛下三思啊!七殿下才十五歲,之前剛生了藓病,身子骨孱弱,杖責怕是要出事兒啊!”“他就是仗着朕心軟,拿他無計可施,才為所欲為騎到朕頭上!”皇帝指着郎喜的頭頂厲聲道:“郎喜你再敢多嘴替他求半句情,朕連你一起打!”郎喜霎時噤聲,半身伏地,冷汗涔涔而下。便在這時,門外人通傳:“阮妃娘娘到——”作者有話要說:皇帝:天天被老七氣得腎疼。☆、皇帝正在氣頭上,叉腰擺手道:“不見,你告訴阮妃,朕晚點去看她。”郎喜麻利的爬起來,疾步出去,半晌硬着頭皮折返回來道:“阮妃娘娘有要事禀報。”皇帝皺眉,改兩手叉腰,在原地轉了半圈,宛若将怒氣生生吞回肚子裡一般,揚了揚下颌:“宣。”阮妃婷婷袅袅而入,她一襲水綠荷色,眉目低斂,足下輕盈無聲,着實是一個柔婉而靜谧的女子,皇帝緊皺的眉峰稍稍松開,沉聲道:“不必多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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