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斂腦子裡正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打的是血肉橫飛戰況激烈。吃不吃,吃不吃,吃不吃啊?剝好了送到面前的,不吃是傻嗎?可是他為什麼要剝荔枝給我吃啊?看我寫方子太辛苦了嗎?不可能的!你做什麼夢呢?萬一下毒怎麼辦?詹平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可是他幹嘛給我下毒?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他給我下毒圖啥啊?難道是貪圖我的美色,所以——蘇斂!你矜持一點!隻是一個荔枝!大丈夫不為五鬥米折腰!蘇斂:“嗷嗚——”顧歧适時一抽荔枝底,皮和肉徹底分開,荔枝肉完整的滾進了少女的嘴裡,他順手将荔枝皮丢進手邊的鎏金小缸,斜睨了一眼蘇斂,發現少女的眼神居然在發光。顧歧:“。。。。。。”“你笑什麼?”蘇斂将滿口甜汁咽下去,終于從溫柔鄉裡回魂了,含着核兒警惕道。“沒什麼。”顧歧将那鎏金小缸舉到蘇斂面前:“吐核兒。”蘇斂:“噗”。“沒咽下去還不算太笨。”顧歧說:“來,握左手。”“”蘇斂抱着一包荔枝,走在回家的路上,覺得自己丢失了身為人的尊嚴。她擡手錘了捶腦袋,覺得自己着了魔了,當時怎麼就抵擋不住誘惑呢?升平打包荔枝交給自己的時候,就應該再拒絕一下!但看那個顧七公子的表情,好像都是算準了自己不會拒絕一樣!蘇斂絞盡腦汁,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顧七公子是魔鬼!不過,就算是魔鬼,契約簽了就不怕,而且她一想到帶回了這麼一大包荔枝,詹平和小胖子都有口福了,心情就好的不行。車馬過市,行人被迫退居兩側,那是一輛富貴盎然的馬車,前頭有四人駕馬開路,陣勢浩大。蘇斂跟着人流退至一旁,馬車轱辘傾軋着青磚過,車廂輕輕震動,波及四角金紅色的朱穗。“慢着點!仔細颠着夫人!”前面管家吆喝。小簾随風而起,掀開一隅,車廂中的女人若隐若現,耳垂上的墜飾早已從碎珍珠變成了昂貴的翡翠,那是正房的象征,體面、端莊,蘇斂抱着懷裡的包袱譏诮的想,沒想到啊,一朝舍棄了自己,她過的居然這麼欣欣向榮。什麼噩夢,分明是預知夢,蘇斂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沒走兩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吵鬧,從百歌樓裡摔出一個酩酊大醉之人,滴溜溜滾到路中央,擋住了慕容府車馬的去路。“呸!沒帶錢還敢在老娘面前晃!”“莺歌兒!莺歌兒!”地上那人爛泥似的扭動,半天不起來,幹脆爬行着去攥那老鸨的裙角:“我要見莺歌兒!”“莺歌兒還要陪别人呢!你啊,省省吧!”老鸨将自己的衣擺抽回手裡,嫌棄道:“還慕容府的少爺呢,瞧瞧你那副潑皮無賴樣子,糊弄誰?”街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行人,堵着車馬,前頭管家模樣的人忽而下馬,走到車廂邊,半撩開簾子。“夫人,恩,明白,不逗留,這就走。”似乎是接到了命令,他催促着車馬動身,然而沒動兩步,地上的慕容卓渾渾噩噩一擡頭,竟像是老馬識途一般的認出了自己家的陣仗。“哎!”他宛如新生了一根脊梁骨,四肢并用的站了起來,嘹亮道:“誰說我沒錢?恩?我慕容家嗝——”他帶着濃重的鼻音,大聲宣告:“給我送錢來了!”情節急轉直下,慕容卓“蹬蹬蹬”跑到那高頭大馬前,一扯缰繩蠻橫道:“祝旸,拿錢!”好好一匹溫馴的馬被慕容卓拉扯的晃動不已,祝旸臉色難看的下了馬:“少爺,小的護送夫人去護國寺進香,沒帶那麼多銀票”“現銀呢?”“”“出門不帶錢?廢物!”慕容卓狠狠推搡了一下祝旸,氣急敗壞:“誠心讓本少爺出醜!廢物!廢物!”他越說越氣,竟将怒氣都撒到了這年輕管家身上,拳打腳踢起來。衆目睽睽之下,這場面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衆人竊竊私語:“車中難道坐的不是慕容夫人?一家主位,如今又是朝廷命婦,都這樣了居然還不管不問,任由家醜外揚?”“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今這位慕容夫人是續弦。”“什麼續弦,原本是個妾,大夫人病死了才上位,這慕容卓是大夫人的兒子,她當然不敢管教。”“你小聲些,别教他們聽見了。”馬車中的婦人渾身僵硬,她五指蜷縮的抓緊了膝上的衣料,胸口起伏,過了一會兒,她慢慢的撩開門簾,皺眉道:“卓兒,住手。”祝旸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這一聲出,慕容卓仿佛一個被新獵物吸引了注意力的豺狗,迅速丢開了他,背着手漫步走到了馬車前。“你有錢的吧,母親。”他皮笑肉不笑:“可不要告訴我你也沒錢,你耳朵上的墜兒就價值千兩,我爹送的。”慕容夫人臉色蒼白,她咬緊了嘴唇,細聲道:“卓兒,青天白日流連在這樣的花柳巷子,成何體統!”慕容卓翻了個白眼,晃晃悠悠的轉身,慕容夫人又道:“錢都是你爹辛辛苦苦賺來的,不是天上下雨掉的,容不得你這般揮霍,遲早要坐吃山空的。”恐怕就連路過行人都能聽出她底氣何等不足,強撐一副虛架勢罷了,慕容卓冷冷的裂開嘴,滿面橫肉擠的表情猙獰又險惡。“我叫你一聲母親是給你臉面。”他一字一句的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慕容夫人渾身一顫,冷汗濕透了重衣,她扶着馬車壁的手指緊扣,發白,細弱的手腕像是承受不住那一重重的寶珠镯子。慕容卓的臉色愈發難看,他暴怒的擡手,狠狠一扯馬鬃,馬兒吃痛嘶鳴,随後掙紮,整個馬車劇烈的晃動,搖搖欲墜,慕容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在車廂裡儀态全無,強壓着尖叫,地上的祝旸忍痛爬起,從慕容卓手裡奪過馬缰,一邊安撫受驚的馬一邊吼道:“少爺!你胡鬧也要有個度!馬車失控傷着夫人,如何跟老爺交代!”“我呸!”慕容卓啐了一口到他臉上:“你算老幾?你就是這個賤人身邊一條狗。少拿雞毛當令箭,你信不信現在回去問問我爹,到底是我重要還是這個賤人重要?”祝旸欲言又止,馬車裡的婦人卻低聲啜泣起來,她一邊哭一邊從手腕上卸下了镯子,又從耳朵上摘下了翡翠耳環,倉皇的遞到慕容卓手裡。慕容卓一手叉腰,不說話,慕容夫人哆嗦着又将一根發簪拆了,任由一縷頭發散亂在鬓邊,看起來狼狽不堪,慕容卓終于緩和了臉色,将那一把東西揣進袖子裡,揚長而走。祝旸扶着慕容夫人坐正,放下車簾,駕車而走,車馬聲掩住了婦人的啜泣,這場鬧劇方才偃旗息鼓。蘇斂冷眼看着,聽散去的路人道:“官宦人家就是水深,嫡子千金貴重,這庶母啊就算擡成了正室,也還是擡不起頭的。”“更不用說妾室的孩子了,哎?現在這個慕容夫人有孩子嗎?”“沒聽說有,應該是沒有吧。”蘇斂面無表情的抱着荔枝走回了杏林堂。作者有話要說:顧歧:來,握手。蘇斂:。。。。我是狗嗎?☆、當晚,蘇斂一顆荔枝也沒吃,将自己關在屋子裡。她用被子将自己捂在裡頭,蓋住天地,遮蔽人聲,但那婦人的哭泣和狼狽總在她眼前揮之不去。一如從前。“斂斂,認個錯,認個錯就好了。”“娘,是那個慕容卓他先對我動手動腳,我才打他的!”“别胡說!”“我沒胡說!他之前還偷我的手絹!偷我穿過的腰帶!還——總之他是流氓!”“斂斂你别說了!他他也沒把你怎麼樣,聽娘的話,去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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