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躺在這月光,就如沉睡一般。烏青泛白的嘴唇已經有了一些兒血色,臉頰雖然蒼白,卻不再有死寂一般的冷煞。
未汀将食物放到一邊涼着,就坐到了床榻邊,她蓦然就看到了駱的唇色,禁不住心中咚咚咚地跳了起來。
她急急忙忙找出一根針一隻碟子,按壓住内心的激動,将駱的手指紮出血來,滴于碟子中。再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小心地将裡邊的藥粉撒進血裡,放到鼻尖閉目一嗅。
半晌,眼淚從她眼眶中撲落而出。她,終于沒有再從駱的血液中嗅到那種令人痛恨的芬芳之息。
她,居然真的解了他身上的麒麟之毒!她真的解了!
“駱!駱!你終于可以活過來了!”未汀用手撫摸着那張沉睡俊逸的臉頰,眼淚一滴一滴地撲落到他臉上。
她連忙用手指拭去墜淌在他臉上的眼淚,鼻子嗡嗡的說道:“駱,你終于可以好好的活着了!以後,以後就不要再活的那麼辛苦了!”
未汀的拇指輕輕地摩挲過駱的眉眼,就似乎在撫摸他這一路的艱辛與不易,含着眼淚心痛地說:“駱,以前的,我們都放下好不好!”
“我們愛得越沉重,那個被愛的人一定也會感到沉重。”未汀突就笑了:“我以前總不明白,去恨一個不愛你的人,不管你如何恨他一輩子,他依然還是不會愛你。因為他不愛,你又會繼續恨下去。現在想來,這是多麼無趣呀!”
“所以駱,我們都放下好不好?你放下姐姐,我放下世安,我們都好好地為自己活一回!”
“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我,我不會恨你也不會難過。你願意陪伴我一天兩天,總好過一天也沒有。隻要你想離開了,就離開吧,我不想做那個困住你的人。”
“即便你離開了,我也會好好的活着。我這一生,都在逃離颠沛的路上,即便以前,眼裡也隻有世安,沒有賞過繁花美錦,也從未見過真正的海。”未汀的眸子穿過木窗,仿若在那一望無際的月色中,看到了一片波濤洶湧的海面:“姐姐說,那海面寬闊無垠,海底的珊瑚嶺流光溢彩,以後,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自己去看一看!”
未汀又開始了絮絮叨叨。既然麒麟之毒已經解了,駱随時都可能會醒過來。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這樣與他說多久的話。一輩子太長了,她不敢奢望,隻能假裝快樂堅強地繼續說眼前的可說之話。
第二天天色微亮,未汀拿起他父親留下的那隻口袋,準備去集市買些食材回來,再順便買一匹上好的綢布,給駱做兩件合身的新長袍。
她不确定他是否會離開這裡,如果他決定離開,她總得為他準備幾件好的衣衫。
未汀走到床榻前,蹲下身子呆呆的看着那張妖孽的臉,喃喃地說:“駱,你會在我離開的時候醒來嗎?你可不可以等我回來,再離開呢?”
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想了想,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你也可以不等我,如果想走你就走吧,隻要你放下姐姐好好活着,你就走吧。放心,我也不會去找你的。”
說完,未汀有些落寞地站起身來,走出屋子,輕輕地拉攏了屋門。
她瘦瘦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入荒涼的沙丘,走得那麼無奈又忐忑。隻不經意間,擡頭看了一眼飛掠過天空的兩隻鳥兒,眼裡露出羨慕之色。
待她搭背着口袋回來之時,夕陽正帶着一種被熔化的爍金傾漫于沙丘之上,連未汀落在沙丘上的影子仿佛也是金黃色的。
未汀放下肩上沉重的口袋,呆呆地,看着遠處那座夕陽熔金下的屋子,心裡空落落的。
此時此刻,她不知那間屋子裡,還有沒有那個男子。她不知自己這一生,是否還能有一個可以期待倚靠的人。
她,多希望這種期盼不再是青花浦北苑府裡的一場幻景,不再是北苑世安看着她時,唇角的溫柔與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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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穿過五彩缤紛的錦衣華裙,想像過七渡密林中,那隻能讓她變美的狡,卻在夢醒之日倒在了世安的腳下。
也許,這世間隻有屬于自己的才算作是深情吧。可有什麼是屬于她呢?她知道駱這一生都不可能放下小夭,他所有的放下,隻不過是另一種愛的成全而已。
他不像世安,會為了自己的幸福去挑斷一個女人的腳筋,也不會為了讓自己快樂去打擾心愛之人的平靜。他可以讓自己過得那麼苦,苦得無置一語,低入塵埃,僅僅隻為了讓他所愛之人更幸福。
未汀從未被誰如此深深地動容過,那可是綿延之毒與麒麟之毒啊!她受的苦,讓她對駱有了如此深的憐憫與痛惜。
她愛他。
但她也願意是那個低入塵埃,唯求他心生歡喜,幸福而活的人。
未汀拖着口袋走進屋子,将購買的東西放入廚間。然後向着内屋走去,她走的很慢很慢,薄薄的影子輕輕地停落在虛掩的木門上。
她站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是的,在知道駱的毒解了之後,她時時刻刻都在與他告别,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準備着,準備平靜地失去他。
她終于鼓起勇氣,伸手推開了面前這扇吱嗄肮髒的木門。
夕陽流金般的光芒從木窗照了進來,屋子裡每一件破舊的家什,都在這光芒裡顯現出了一種令人訝異的美。
鋪着藍色碎花的床榻上空空的泛着一層浮色。而那個男子正坐在床榻邊,背對着窗外的流光,回頭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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