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殷離聞言,往後瞧了一眼,這才緩緩放慢了步子。夜裡,有寒風,竹葉沙沙作響,竹林裡有些瘆人。紀鸢覺得有些冷,身子不自覺顫了顫。還是小時候來過,好多年未來,依稀忘記去時的路徑,待繞了幾道,隻見前方有些微弱的燈光,這才意識到,到了。遠遠地隻見前方琉璃燈下,有道威嚴健碩的身影背對着坐在了樹樁上,一身黑色華服,衣着單薄簡單,身旁還有個大的圓形樹桌,上頭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小火爐、茶具、茶葉等一應飲茶物件。此刻,正背對着她們這個方位坐着,似乎正在看書,身姿筆挺,毫無半年懶散怠倦之意。她看書時,喜歡歪着,躺着,鴻哥兒看書時,喜歡靠在椅子上,或者伏在案桌上,第一次見有人連看書也是這樣一本正經的,那道背直挺挺的,仿佛永遠也不會累似的。“公子,紀姑娘到了。”殷離上前禀告的同時,對方剛好将書冊從眼前微微挪開。紀鸢見狀,隻緩緩上前,朝着霍元擎輕輕的福了福身子,道:“見過大公子。”霍元擎将書冊收起,擡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臉上略停了停。隻覺那道目光犀利敏銳,直達内心深處。紀鸢将手裡的帕子微微捏了捏。過了片刻,對方方沖紀鸢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字道:“坐。”紀鸢這才發覺,在霍元擎對面還有一小樹樁子,上面墊了軟墊,小樹樁子旁,擺放了一盆炭火,裡頭燒的是金貴的獸金炭1。這獸金袒,乃是皇室王族專門的薪炭供應機構所出,乃皇族王室專用的,這類炭烏黑發亮,燃燒持久,無煙無味,尋常人壓根見所未見。紀鸢有些意外,見這霍元擎穿着如此單薄,不像是個畏寒之人。莫不是…為她而備?紀鸢來不及細想,隻乖乖坐下,雙腳并攏微側置,雙手交握至于胸前,微微擡頭,身子亦是跟着挺直了,這樣的姿勢,還是從前小時候,在紀如霖門下聽課時才坐過,正經的正襟危坐着。霍元擎随即看了殷離一眼。殷離會意,朝着霍元擎颔首,随即,緩緩退下了,順道将春桃給領了下去。紀鸢見狀,目光閃了閃。怎麼将他們給支開了?她是特意帶上春桃的,跟個外男見面本就是個忌諱了,現如今,還隻剩下他們兩人獨處。紀鸢微微咬着唇,有些…緊張。過了片刻,見對方一言不發,紀鸢隻抿了抿嘴,方主動開口,輕聲道:“上回落水,多謝大公子舍命相救,算上這一回,已是大公子第三回救下鸢兒了,紀鸢…不知何以報答。”紀鸢說這話時,垂着眼,有些不敢與對方對視。隻覺得那道鋒利的目光投放在了她的臉上,片刻後,隻聽對方忽而冷不丁道:“會煮茶麼?”紀鸢微愣,下意識的擡眼,恰好與對方目光對了個正着,紀鸢心一緊,忙将目光斂下,道:“會…會一點點…”霍元擎目光投向一旁的茶具。紀鸢似乎領會到了對方的意思,這是…讓她泡茶麼?隻覺得這情形稍稍有些匪夷所思,頓了好一陣,方猶猶豫豫道:“我…我試試…”說罷,隻緩緩起身,來到那些器具跟前。于此同時,隻見那霍元擎忽而一手托住袖口,一手拿起火盆旁邊的鉗子,往火盆裡翻了翻炭火,随即,夾起一塊燒得通紅的獸金炭添到了煮茶的小火爐中,又一連着往裡夾了幾塊。紀鸢見狀,目光閃了閃,立即眼明手快的将茶壺茶杯洗淨,随即,一手托住袖口,輕輕執一小勺,從茶館中舀出茶葉置于茶壺内,随即,用巾子裹着小茶壺的提手,輕輕将茶壺放在早已經添了炭火的小火爐上。兩人一人添火,一人添壺,雖整個過程雖沒有任何交流,但紀鸢極有眼色,隻覺得二人一前一後,極有默契似的。霍元擎看了她一眼,這才将手中的鉗子放下,随即,随手拿了一塊巾子擦了擦手,便坐在一邊,靜靜等候。紀鸢不敢分心,取了木樁子上的軟墊墊在在地面上,她雙膝并攏,認認真真的跪坐在小火爐旁,靜心等候。這煮茶候湯的過程中極為講究,火候把控要極為精準,當水開剛冒泡時,太稚,當水沸頂壺蓋時,又太老,唯有當水面浮珠之際茶溫才最為适宜,這樣的湯才能泡出茶的最佳勁道和芬香2。随後,沖茶,刮沫,淋罐,燙杯,整個過程自有每一道工序的手法,每一道茶所需的時間、動作、手法不一,這才導緻了即便是同一種茶葉,千人煮茶,有千種味道。原本,待在這林子裡更深露重,有些冷,可這會兒,紀鸢全神貫注,絲毫不敢怠慢,加之周圍有茲茲燃起的炭火,及身前的小火爐,慢慢的,隻覺得身子開始暖了起來,不多時,鼻尖甚至滲了細細汗珠。空氣熱氣缭繞,彌漫二人周圍。霍元擎一言不發的坐在她的對面,略一擡眼,于白霧中,便撞見了一張正微微泛紅的臉蛋,鼻尖冒有細細汗珠,晶瑩剔透。片刻後,目光下移,落在了那張殷虹小嘴上。也不知想起了什麼,隻見那霍元擎目光立馬頓了頓,随即,不多時,隻見眉頭蹙了蹙,随手拿起了方才那冊書,将對方整個遮擋住了。這一切,紀鸢毫無察覺。眼看着将要到達最後一道工序了,隻見紀鸢全神貫注,拿出三個茶杯擺放成品字形,随即,輕輕提起茶壺,繞着三個茶杯繞了三四圈,壺中最後一滴茶水倒入茶杯後,紀鸢這才雙手端起一小杯,起身,走到那霍元擎跟前,小心翼翼的遞了上去,嘴裡輕聲道着:“公子,請。”霍元擎這才複又将書冊挪開,未曾看紀鸢一眼,直接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放到鼻尖處輕輕嗅了片刻,緩緩飲下。見他眉頭漸舒,紀鸢悄然呼出一口氣。到了這會兒,才驚覺熱的不行,原來,她方才跪在那裡,緊挨着火盆,差點兒快要被烤熟了。連忙摸出帕子擦了擦臉,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坐好了。霍元擎默不作聲的飲完手中的那杯茶,這才擡眼看向紀鸢,忽而出聲道:“聽說你推了王家的親事。”疑問的話,卻是肯定的問。紀鸢微微咬了咬牙,沒有說話。霍元擎忽而又看了紀鸢一眼,淡淡道:“上回救人時,是我失手冒犯了你,這個責,我可擔着,你可願意?”霍元擎雖未曾直言該如何擔着,但,想都不用想,紀鸢都知乃是何意。無非便是要納了她做他的妾罷了。老夫人将尹氏喚去,早已經道得清楚明白了。隻是,那老夫人的意思,霍家大公子的意思,應當無人拒吧?可是——縱使紀鸢心裡有些緊張,依然鼓起勇氣,毅然擡眼,看向那霍元擎,直言不諱道:“紀鸢…不願。”霍元擎微微眯了眯眼。紀鸢目光片刻躲閃,頓了頓,用力的捏了捏手指,穩了穩心神,方道:“大公子,紀鸢不願…為妾。”頓了頓,又突兀自嘲般笑了笑道:“或許,在公子跟前說這話,是紀鸢自不量力了,可是,這是紀鸢心裡的話,公子多次搭救于我,我不願與公子虛與委蛇,今日跟公子所言,全是肺腑之言,在紀鸢心目中,娶妻嫁人乃一生中重中之重,若有可能,我委實不願如此稀裡糊塗了事,這樣,許是會害了自己,亦會…誤了公子…”紀鸢說罷,見對面霍元擎面無表情,從他臉上壓根窺探不出任何情緒。紀鸢抿嘴想了想,又道:“紀鸢不願為妾,并非唯獨不願為公子之妾,實則是…”紀鸢的聲音忽然輕柔了幾分,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中,道:“我爹爹跟娘親他們夫妻二人一生雖短暫,卻活得肆意妄為,他們夫妻二人伉俪情深,雖無多麼顯貴,多麼富足,但是他們每天過的幸福美滿,快快樂樂,便是在臨終前,亦是走得平靜安甯,因為他們…擁有彼此,便不枉此生,而我或許從小亦是耳濡目染,亦不奢求顯貴富裕,唯願跟爹爹娘娘一樣,過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生活,公子多次救我,我或許理應當服侍公子作為報恩,可是,報恩方式千千萬萬種,紀鸢委實不願以此為報,何況,公子也并不需要,再者,公子乃是因救我而無意冒犯,紀鸢并無任何被侵犯的感覺,公子壓根無需負責,前幾日,我已跟姨母商議,待來年開春之際,紀鸢便要回山東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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