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頓了頓,隻難得一本正經道:“阿姐甭說不同意,我知阿姐想要留在霍家,一切皆是為了我的前程,可是,阿姐可知,鴻哥兒如此發奮讀書,想要出人頭地,是為哪般?一切皆還不是為了将來長大了有朝一日能夠護得住阿姐,讓阿姐不受人欺淩,可是,眼下阿姐若是為了鴻哥兒受了如此多的苦難,難麼,豈不是違背了鴻哥兒努力的初衷?阿姐放心,便是沒了霍家,便是出了京城,總有一日,鴻哥兒會憑着自己的努力,重返京城,屆時,咱們再風風光光的來。”過了年,鴻哥兒便十二了,身上俨然有了個小大人的影子了。紀鸢聽了,心下砰砰砰亂跳的,内心一片動容,過了良久隻紅着眼,笑着道:“好,就聽嬷嬷跟阿弟的。”大概是做好了決定,心裡懸着的石頭總算是落地了。紀鸢醒來後這兩日一直在屋子裡安心養病,除了老夫人,便是連王氏也曾打發人來問了兩回,一回代表王氏本人,一回則代表着姨侄女甄芙兒。原來那甄芙兒來了她的竹奚小築好幾趟,無奈紀鸢一直尚未醒來,而眼看到了年底,王家派人來接,拖了兩日後,甄芙兒便随着小王氏一道回了外祖王家。卻是将那凝香留下了。凝香一臉愧疚的來到了紀鸢院子裡,說要親自侍奉紀鸢,以此來表達她的救命之恩。事情都做到了這個份上,紀鸢又如何追究得了?即便想要追究,她怕也是有心無力。醒來後,紀鸢二話不說,直接将人打發了回去。那日梅園到底發生了何事,其實,知情人并不多,甄芙兒沒理由加害于她,大家壓根不會往這方面想,再加上王氏将事情壓下了,後又大費苦心、旗張大鼓的贊了她一番,衆人隻道,紀鸢心善,原是為了救人才落水的。這個虧,注定隻能往肚子裡咽了。大概是心意已定,紀鸢隻覺得毫不在意了,此刻,隻覺得自己以看客的身份,戲看着整個國公府發生的一切,猶如看雜耍似的,甚至帶着戲谑的心情。隻是,本以為事情到了這裡便又完事了,卻未料,壓了兩日後,不知何時起,府中便又起了一陣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語,也不知是哪個傳起來的,竟然道原來紀鸢那日其實是撞見了大公子在場,便自個使了個苦肉計,失足落了水的。這不,眼瞅着老夫人、太太一趟兩趟的往那偏僻小院送東西,可不正要飛黃騰達了麼?以往,誰知道府中還住了這麼一号人啊?大房,大公子身上流着的,可是當今大俞的皇室血脈,正經的皇親,這樣頂了天的人物,若是攀上了,将來再生個一兒半女,怕是連二房王氏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當真攀上了高樹枝。這些,原是春桃去廚房時,不經意間聽到的。菱兒聽了大怒,聽後頓時扔了手中的銀盆,雙眼赤紅大罵道:“這是哪個嘴欠的瘋婆子傳出來的,簡直是胡說八道,她在場嗎?她是哪隻眼睛瞧見到的?我倒要去找她好生對峙對峙,當真是欺負咱們姑娘老實,欺負咱們院子裡沒人了嗎?她難道就不怕喉嚨裡生了爛瘡,嘴巴裡長膿疱麼,竟然說出如此血口噴人的話,當真是氣死我了,别攔我,春桃你甭攔我,便是拼了我這條命,我也要去将那賤人的嘴撕爛了!”春桃急急道:“哎…菱兒姐,你…你别啊,廚房那些個婆子婦人,曆來嘴碎得緊,定是瞧着這些日子咱們院子裡要東西要的勤,礙了她們的清淨,不樂意了呗,跟她們計較啥,隻會白白氣了自個!”菱兒卻道:“無風不起浪,她們若是瞎說的便罷了,可倘若是有心人從裡頭做文章的話,那還如何了得,咱們家姑娘本就是個受害的,我絕不允許她們胡言亂語随意污蔑,将那髒髒的屎盆子往咱們姑娘腦袋上扣,不行,我得去好生問問,到底是從哪個嘴裡傳出來的——”菱兒掙脫了春桃便要往廚房跑去。“菱兒——”紀鸢披着衣裳,出現在了窗子口,忽而輕輕喚着。菱兒一愣,見紀鸢不知何時起了,正立在身後,菱兒大吃一驚,立馬緊緊閉上了嘴,好半晌,瞧了紀鸢一眼,不知她聽沒聽到,隻有些後悔道:“姑娘——”紀鸢道:“我頭有些疼,你且來替我捏捏。”菱兒立馬将挽到小臂上的袖子撸了下來,猶豫了一陣,隻一溜煙進去了。屋子裡,紀鸢擡眼看了菱兒一眼,見她面上還有些藏不住的憤恨,隻緩緩道:“莫要去跟人家硬碰硬,這樣,隻會碰得頭破血流,遍體鱗傷,橫豎嘴巴長在人家身上,有些話,聽聽便是了,甭往心裡去,别人想說些什麼,嘴巴長在她們身上,由着她們去便是了。”菱兒隻一臉不甘道:“可是她們委實欺人太甚了。”紀鸢強自笑了笑,道:“在這座府裡,不曆來皆是如此的麼?惹不過,躲着走便是了,倘若實在是躲不過了,忍無可忍了,屆時再——”說到這裡,紀鸢雙眼眯了眯,道:“給人緻命一擊,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走到這一步,你啊,就是性子太倔了,其實也怪我,是我将你慣成這樣的,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你——”紀鸢難得拉着菱兒苦口婆心的說着。菱兒愣愣的看着她,過了好一陣,隻喃喃道:“姑娘,您…您今兒個…是怎麼呢?”紀鸢拉着菱兒的手,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麼,就閑聊而已,就是覺得你性子沖,卻跟個紙老虎似的,瞧着張牙舞爪的,其實心善得緊,在咱們這偏僻的小院待着還好,可若是去了别的院子,怕你往後受人欺負。”“我為何要去别的院子?”菱兒愣了一陣後,隻立即緊張的抓住紀鸢的手,急急道:“菱兒哪兒也不去,就要跟在姑娘身邊。”頓了頓,又道:“姑娘今兒個怎麼啦,怎麼瞧着奇奇怪怪的,姑娘…姑娘是不是有心事兒?”頓說罷,一時想起近來府中傳得繪聲繪色的那些流言蜚語,菱兒咬了咬牙,隻忍不住問道:“府中近來都在傳,傳說…說老夫人要将姑娘許給大公子,姑娘,這些…可都是真的?”紀鸢聞言,雙目閃了閃,垂着眼,沒有說話。菱兒卻緊緊抓着紀鸢的手道:“菱兒嘴笨,知道不該在姑娘跟前提這一茬的,隻是,菱兒想說的是,甭管姑娘是去王家做那正頭娘子,還是,還是去那大房做做大公子的…總而言之,這個世上就隻有姑娘對菱兒最好,我從前在府外,打小便吃盡了苦頭,爹爹好賭,又嗜酒如命,一輸了銀錢或者吃了酒,就将我往死裡打,娘眼裡隻有兩個小弟,即便我被打了個半死,也不管不顧,若非嬸嬸見我可憐,将我弄進這府裡,指不定早就死了,我七歲便入了府,見慣了世間冷暖,直到遇見了姑娘,這才真真正正的過上了好日子,姑娘,菱兒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我隻知,對我最好的,不是我爹不是我娘,而是姑娘您,往後無論您去哪兒,菱兒都要跟着,我知道是我笨,是我蠢,好幾回都未曾護住姑娘,往後,我定會多長心眼的,定不會讓那等奸人再害您的——”菱兒越說越激動,整張臉都脹紅了,其實也還是個小姑娘呢,跟紀鸢差不多的年紀,吃過的苦并不比自己少。紀鸢内心一片動容,過了好一陣,隻喃喃道:“若是離開京城,去那千裡之外呢?”“甭說千裡,便是萬裡,萬萬裡,姑娘在哪兒,菱兒便去哪兒!”人心便是如此,真心亦是可以換回真心的。卻說府中的留言傳言了一陣,已經到了年底,沒幾日,漸漸,所有人的重心開始慢慢轉移到了新年上。不過,這一年與往年稍稍有些不同,有人嫉妒鄙夷,傳得繪聲繪色,自然也開始有人見風使舵,開始慢慢巴結起了紀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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