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弋良見白憐生話裡含刀傷及無辜,心中怒火愈盛,“你收誰的禮物都可以,跟誰來往我也管不着,但是你不能跟戚唯明來往。”
白憐生手裡拿着長勺正背對着許弋良往鳥籠裡填食,聽了這話,便好笑地轉過身來,“我為什麼不能跟戚唯明來往,他怎麼得罪你了嗎?”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讓你離他遠一點,難道你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什麼人?”白憐生将長勺丢在窗台上,“還能是什麼人,男人呗!”
許弋良走到白憐生身邊沉聲說道,“我不是幹涉你交友,可你要明白,有些人是來往不得的。戚唯明他是個軍閥,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你跟着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好處?”
“瞧你說的,我又不跟他跑馬火拼、打家劫舍,不過跟他吃吃飯,聊聊戲罷了,我管他是做什麼的呢?”
白憐生冷笑一聲,有些無所謂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們這些所謂讀了幾本書的人,眼睛裡看的起誰啊。紙上談天說地,可洋鬼子一來,一個兩個就全都吓得尿了褲子。反而是這些你們看不起的土匪拿起槍來保家衛民。等敵人走了,你們就又鑽出來高談闊論,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了。”
許弋良皺了皺眉,強忍着耐心說道,“我不是來跟你拌嘴的,你若是對我有意見,我們兩個慢慢談。可這個戚唯明,你千萬要離他遠一點。他手上殺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你知道嗎?你以為他對你是真心的?他家裡又養了多少房姨太太,你又清楚嗎?”
白憐生原本不過拿話來刺許弋良,想叫他心裡不舒服,可聽了這話,他自己心裡反而更不舒爽,他拔高了聲音沖許弋良吼道,“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怎麼隻你有真心,别人都不配有了?你喜歡一個人,你的感情就純潔高貴極了,别人就是虛情假意、肮髒低賤?我看那個戚軍長人就甚好,對我也一心一意,又有錢又有勢,我就偏看上他了,你又待如何?”
許弋良每日在外應酬,見慣了這些男人風月場上花天酒地的作風,原本不願同他在這話題上糾纏,可眼見着白憐生就要踏進去,心一急便有些口不擇言道,“不過是狎戲子捧場做戲罷了,這種場子裡又有什麼真心,你就不要執迷不悟了!”
白憐生聽他說了這些話,便好似一根喝棒當頭砸了下來。原來還是瞧不上他的身份,他暗地裡紅了眼,看着許弋良身後同他一樣一臉震驚的俞月三,心中的怨毒便如鋼針一般射了出來,“好一個狎戲子捧場做戲,都是恩客和戲子,難道你們就比别人高貴些?”
許弋良這才發現他失口說出去的話到底意味着些什麼,他原本為了激白憐生勿入圈套,卻不想這話一石砸二鳥,卻把俞月三這個有心人生生套了進去。
許弋良轉過身去,卻見俞月三早已不見了身影,他心裡忖度着,不知剛剛的話俞月三聽了多少去。俞月三心思沉重,恐怕聽了這話心生芥蒂,他心裡一急,便忘了此行來找白憐生是為了什麼,隻滿腦子想着要如何回轉,不知不覺便放下白憐生,自己往家去了。
第30章第三十章楝生
白憐生原不叫白憐生,他出身旗籍世家,本姓瓜爾佳,名楝生。楝是一種藥用植物,也叫苦楝,取這樣一個名字原是為了好生養,可誰知卻應了這名的谶,白憐生這輩子,從小便苦到了大。
六歲之前,興許他還慶幸這輩子投了個好胎,出身仕宦富貴之族,世禮簪纓之家,從小學習皮黃、丹青、詩詞、音韻。縱使這一世不出世不為官,憑着這雄渾家蔭,也能衣食無憂,做個逍遙閑人。
可六歲那年,這偌大的天地一夜之間就改換了顔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場大火在他家的府邸燒了三天三夜,家裡成年男丁悉數發配,女子皆被出賣為奴為娼,而他這樣未成年的伶俐童子,便在那掌權人手中被送進了堂子。
自此改名為白蘭玉,每日學戲,學唱,學身段,學眼風,學陪酒,學媚人。從上九天變成下三濫。
許弋良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陪老鬥喝酒,那一年他十六歲,是出條子的第一年。歌舞場,脂粉鄉,紅妝暈開,衣衫散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許弋良跟白憐生是自小一處長大的,有青梅竹馬之誼。許家一代儒商,說起來不過是攀附瓜爾佳氏的權勢地位。那年他家被抄了,許家縱使有錢,于這權力場上也沒有半分說話的地位。
後來大清亡了,許家念着那麼些個舊人的恩情和曾經袖手的悔恨,滿世界地尋那個遺落紅塵的孩子。可在這平津城的茫茫人海中找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可這世上的事,說白了就是願意二字,若願意了,多少會有個結果,皇天總不負有心的人。
許弋良那會剛留洋回來,手裡有些個在西洋做生意攢下的積蓄,全潑水似的花了出去給白憐生出了師。白憐生住在許家裡,總歸不方便。況且糟了這些年的罪,性格裡多少養出了些尖刻與陰郁來,許弋良便買了這個四合院,将他搬了出來。
那會許弋良的家裡還因為白憐生的事同他勸說過兩回,許弋良念着兒時的舊情,将白憐生從牢坑中舊出來這是本分,可若因此産生了些什麼不該有的情分,那家裡便再不能視而不見了。
一來二去的,白憐生便也看明白了,許家這是嫌棄他的遭遇呢。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縱使你出身豪門貴胄,一朝淪落了,便如同這地上人人可踩踏的污濁泥淖,便再沒有洗白的可能。
白憐生在許弋良的院子裡住了沒幾個月,便出山回歸了梨園。白蘭玉這個花名他是萬萬不會再用的,便同音用了自己的本名,換了“憐生”兩個字,便是“上天垂憐,涅槃重生”的意思。
沒想到這一唱,便紅了。
白憐生變成了名動天下的白老闆,再也不用寄人籬下,看許家長輩的臉色。他很快就花重金買了自己的宅院,就在許弋良的隔壁。後來錢賺的越來越多,平津城裡又填了幾處房産,可他還是住在這個擁擠的胡同裡,跟許弋良作伴,可這其中的緣由,連他自己也不願細想。
許弋良對他的感情,他是大抵知道的。隻是這許多年來,他身邊的位子總是空懸着,白憐生心中便産生了一絲的僥幸與期待。他從未向許弋良提起,他隻是在等,等他過盡千帆,等他名山衆覽。等他累了倦了,不經意的一回頭,看,白憐生還在燈火闌珊處,執着地等着你。
可看如今的樣子,他卻是等不到了。一個看似平凡無奇的俞月三,一個離了許弋良便漂泊不定的俞月三,緊緊地扣住了許弋良的咽喉。
許弋良那日走後,白憐生不知怎的,就害了一場風寒。起初并未在意,誰知一個冬天過去,也拖拖拉拉不見好轉,整個人每日無精打采地睡在家裡,嗓子也倒了,就算是撐了命,也發不出當初那如珠落玉盤般清脆高亢的聲音來。
畢竟是名動平津的京戲名旦,一時聽聞白憐生病了,白憐生梨園好友并各路票友擁趸紛紛上門來探視拜訪,幾乎不曾把門檻踩塌了,名貴補品堆了整整一個屋子,一個不大的四合院每日進進出出,竟比戲園更熱鬧。
為了躲個清靜好生養病,白憐生便搬去他在租界買的房子。那裡知道的人少,也離洋人的醫院更近些。
第二年開了春,白憐生的病明明好轉了些,卻也懶怠登台唱戲,原本簽好了一年的合約,如今都在他的一意孤行下變成了一紙廢約。那些時不時前來噓寒問安的經理們紛紛改換了一張面孔,拿着那些簽好的催命符,紛紛來讨要違約金。
白憐生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經濟實力。當紅名角雖然日進鬥金,可也揮霍成土。花錢如淌水一般,一套像樣的行頭頂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卻也不眨眼的置辦許多;山珍海味想吃什麼便請了廚子來家裡做,做好了便也隻動兩筷子;房産汽車置辦起來也當買件衣裳,更不用說逢年過節,請客做席的排場,隻把錢當紙一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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