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卻也有一人從泉州回來京中。淩絕在朝堂上面聖之後,又順序去賢王府拜見,而後便又去見過唐毅。原來近來,泉州之事終于蕩平,重選能吏良将,調集戰船,在流求海上一帶,同倭人海賊連番交手,最終敵人敗退。在流求小王請求之下,又将大舜水軍二百艘戰船,連同水軍兩千人駐紮在流求島上,以保萬無一失。流求小國去了海匪跟倭人之苦,舉國歡騰,又也派了使者進京謝恩。經過這外派的一番曆練,昔日如璞玉似的少年,如今卻已經打磨出一種叫人無法輕視的光華來,其行事态度,應答言談,并不似唐毅,卻自另有一番令人敬服的氣質。淩絕口述過後,便告辭出府,這才自回淩府同家人團聚。唐毅送他去了,垂眸想了半晌,不由一笑,如感慨,如欣慰,如釋然。又過月餘,這日,唐毅自外頭回來,微皺雙眉,負手踱步進了書房。懷真正叫丫鬟送了湯水來,見他如此,知道必有愁事,便問道:&ldo;是怎麼了?&rdo;唐毅擡頭看她,歎了幾聲,終于黯然說道:&ldo;近來詹民國新王登基,早送了國書前來……我大概又要出使去了。&rdo;懷真心頭一顫,自打他從海疆回來,終究安安穩穩甜甜蜜蜜地過了這近兩年時光,都忘了分開是何等凄惶了,然而畢竟知道這是他的本職,又怎好因私廢公,又絆扯他呢?懷真便隻當若無其事的,笑道:&ldo;你既然坐在這個位子上,自然就知道免不了的……好歹過了這許久才派你出使,已經是好的了呢。&rdo;唐毅挑了挑眉:&ldo;你舍得麼?&rdo;懷真道:&ldo;哪裡是我舍得不舍得能決定的?罷了,先喝了這湯。&rdo;唐毅一瞧,又是鳝魚湯,不由苦笑道:&ldo;喝了一年多了,每日必有,已經該好了罷?&rdo;果然,因懷真調理得當,這兩年時光裡,他發鬓中的白發減退大半,如今不仔細看,倒也瞧不出來什麼了。然而縱然是再美味的湯水,連着喝一個月,也會叫人膩歪,何況他連喝了兩年呢?竟比苦藥還難喝幾分。這也是唐毅心性跟常人不同,又感念懷真之意,故而竟咬牙不棄而已。懷真聞言,白他一眼,因想着他又要遠行,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自然心裡又是凄然,又且暗憤,便故意道:&ldo;别拖懶,快喝了,少一口都不成。&rdo;說着,故意地又撒了一把黑芝麻在湯裡。唐毅唉聲歎氣,到底端起來,愁眉苦臉地喝了,懷真見他喝苦藥一般,才抿嘴笑了,忽地又想起小瑾兒跟神佑,便又轉笑為憂,低低道:&ldo;你走不打緊,他們兩個,又要想念你了。&rdo;見他唇上沾了一顆芝麻,便掏出帕子,又給他輕輕拭去。唐毅眯起雙眸,任由她動作,心中格外受用,又思忖着道:&ldo;這個你不必擔心,你也知道的,若我不在家裡,瑾兒長得更快呢,見了我在跟前兒,他倒是愛撒嬌。至于神佑……那孩子從來都是不粘人的,有太太照管着就很好了。&rdo;懷真低下頭去,幽幽歎道:&ldo;你倒是都能撇得下……&rdo;唐毅握住她的手,把她順勢一攬,抱在腿上:&ldo;可知我唯一撇不下的,是你?&rdo;此刻青天白日,門外仍還有人在,懷真心底又先起了一份離愁别緒,便哼了聲,推開他道:&ldo;嘴上說着好聽,心裡早也将我撇下了。&rdo;唐毅見她隐隐有些悻悻之色,才禁不住笑道:&ldo;果然惱我了?&rdo;懷真才又轉開頭去,悄悄道:&ldo;哪裡有,說了你是必去的,我也沒說什麼,何苦隻管問。&rdo;因心裡畢竟難過,便要起身走開。唐毅見她眉宇間已經多了一絲悒郁,早明其意,偏抱緊不放,笑道:&ldo;我說你的口是心非,到幾時才能改呢?&rdo;懷真被他纏的煩惱,又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便惱起來:&ldo;一輩子也改不了的,你若厭煩,正好兒便要離我去了,自然也看不見了……還不放手呢?&rdo;唐毅笑意更勝,卻一言不發,隻扶着下颌,低頭吻了過去,唇齒纏綿,恩愛更勝從前。懷真早已習慣被他如此輕憐深惜,然而又想到他離别在即,這份溫柔旖旎,卻惹得她心裡越發不自在起來。唐毅見她依偎胸前,唇紅紅地,隻眼睛也有些泛紅,嬌惜可人,他的心陡然一軟,便歎了口氣,道:&ldo;罷了,不逗你了。&rdo;懷真聽這話有異,不解問道:&ldo;什麼?&rdo;唐毅将她摟得更緊了些,在耳畔低低說道:&ldo;本來想同你說的……這一次出使,我會帶着你一起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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