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孫翔回憶了一下,“好像試驗後我每一次作戰結束後都會出現這種情況,隻不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疼過。”“每一次?”肖時欽震驚。“對啊。”孫翔滿不在乎地點頭。“你明知會痛卻還是動用變異能力一次次參與戰鬥?”肖時欽感到難以置信。“不然呢?”孫翔垂眸看着手裡的水杯,治療室裡的冷光燈從天花闆上照下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冷硬又孤獨,“我不能輸,j區也不能輸。如果不能保護其他人,不能為了勝利而戰,怎敢擔起人間兵器之名。”肖時欽看着他胳膊上纏繞的繃帶,隻覺得胸口一陣憋悶。當年,他并不主張聯盟使用生化人技術并且拒絕參與人間兵器計劃的首次試驗。一來是出于人道主義考慮;二來是因為現有技術隻能定向控制生化人的基因變異,卻不能把控其性格、情感和思想。換而言之,開發者雖可擁有戰鬥力強大的生化人,卻無法對其加以控制,而缺乏制約的強大往往都與毀滅伴生。然而聯盟高層何其強勢,在數據和條件都不完備的情況下就啟動了試驗。除了孫翔,其餘實驗體無一幸存。可孫翔的強大和不受他人控制的自主意識令所有人恐懼,也包括那時剛剛得知消息的肖時欽。正因如此,在那之後聯盟無限期擱置了人間兵器計劃。直到榮耀大陸再次爆發混戰,曠日持久的拉鋸戰讓聯盟不得不重啟人間兵器計劃,并命令肖時欽以技術組長的身份支持新一代人間兵器的研發。此時此刻,肖時欽聽聞孫翔的回答方才驚覺,令人生畏的恐怕并不該是眼前這個一直被聯盟視作瑕疵品的“人間兵器”。仰起頭,孫翔舉目望向治療室那一小方透明穹頂上星光疏淡的夜空,片刻後他小聲叫了肖時欽,“小事情。”“嗯?”“我們會赢的,對吧?”肖時欽看着他映滿燈火光彩的眸,無比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當然。”多年以後,肖時欽回想往事仍然會說,那便是他手握奇迹的時刻了。08夏天過去了。久别重逢的喜悅也過去了。面對如今和平繁榮的世界,孫翔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生疏感,他把這歸結為與世界相脫節十年的後遺症。而真正令他介意的,是肖時欽帶給他的困惑。他不明白為什麼以前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小事情現在卻會對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分外執着且不肯讓步;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肖時欽常常會喊着自己的名字在夢裡驚醒卻始終不肯告訴自己他夢到了什麼;他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肖時欽在望向自己時偶爾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悲戚的眼神,很多次,孫翔都覺得他仿佛在透過自己看向更加遙遠的地方。太陽快下山了,孫翔叼着盒牛奶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望着鋪滿天邊的霞光出神,直到身後傳來肖時欽叫自己吃飯的聲音他才心不在焉地坐到了飯桌邊。“來,做了你最喜歡的啤酒鴨,趁熱吃。”肖時欽把筷子遞到他手裡,不着痕迹地換走他手裡的盒裝奶丢進了垃圾桶,“周末了,想去哪兒轉轉嗎?”“嗯?”孫翔咬着筷子尖兒,神情有些茫然。“你怎麼了?”難得見他這般心事重重,肖時欽不禁奇怪。“我……”孫翔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離開j區之後到我昏迷前的事我還是沒想起來。”“我還當出什麼大事了。”肖時欽如釋重負地一笑,“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高興的經曆。”“可是,”孫翔看着他,一臉的執拗,“我總覺得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事。”肖時欽低頭喝了一小口湯,“那你想怎麼辦?”眼珠子一轉,孫翔來了精神,上身往前一傾趴在桌邊興緻勃勃道:“你之前在提取我的生物樣本時不是還在我身體裡植入過一個可以把基因、情感和記憶數字化存儲的微型裝置嗎?我沒記錯的話這些數字化信息是實時傳輸給記憶端的,那可不可以……”“不行。”不等他說完,肖時欽便嚴詞打斷了他。“為什麼?”孫翔急的一下站了起來,“你都沒聽完我想說什麼。”“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肖時欽慢慢給碗裡的一塊鴨肉剔着骨,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先坐下吃飯吧。”“哼。”孫翔不情不願地一屁股重重坐回椅中,看得肖時欽都覺得屁股疼。他拿起筷子也不夾菜,低頭對着白飯就是一頓猛扒,顯然是不高興了。肖時欽暗自歎氣,把剔好骨的鴨肉夾到他碗裡,“輸出端和接收端的裝置是不一樣的,況且從來沒有人試過把記憶端的存儲信息逆向回傳給本體,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很有可能造成你的記憶紊亂。”“就不能選定我忘記的那一段記憶回傳嗎?”孫翔還是不死心。避開他滿含期盼的眼神,肖時欽搖了搖頭,“皮質堆棧技術(注2)的數字化算法太複雜了,沒有辦法人為限定選擇區間。”孫翔聽得也是發懵,轉念決定不再糾結,“好吧。不過啊,”他往嘴裡塞了一大口菜,含含糊糊道:“等我想起來了,一定要找聯盟那幫老家夥算賬。翔哥我在j區鞠躬盡瘁,他們居然連點表示都沒有!”肖時欽聞言意味不明地一哂,“你想要他們怎麼表示?”“好歹給我發個獎章什麼的吧。”孫翔洩憤似的嚼着嘴裡的菜,“他們可倒好,直接當沒我這個人了。”夾菜的動作突然頓住,肖時欽的聲音有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不,他們不敢。”孫翔本就是在說玩笑話,也沒注意到肖時欽神情裡一閃而逝的痛苦,隻當他是在應和自己,“無所謂啦,反正翔哥也不在乎。”肖時欽死死咬緊牙關仿佛在隐忍什麼情緒,但最後,他隻是擡頭沖孫翔笑了笑,仍舊是素日裡那副平淡溫和的模樣,“吃飯。”孫翔怎麼可能不在乎呢?肖時欽望着他因為塞滿食物而像小倉鼠一樣鼓起來的臉頰有些難過地想,他明明最在乎這些了。—·未完待續·—作者有話要說:注2:屬引用科幻概念,皮質堆棧技術技術可以将人體内的遺傳基因、情感、記憶等統統數字化并存儲在裝置中。5、0909隔離室的門被從外面打開,肖時欽擡頭看了來人一眼又有氣無力地低了下去。來人重新鎖上了隔離門,一步一步踏至他面前站定,輕輕開了口,“肖隊,節……”“不用說了。”肖時欽打斷他,苦笑道:“我都知道了。”他把手裡攥着的信号接收器輕輕放到一邊的圓桌上,又道:“我親手在他身體裡植入了追蹤芯片,隻要他還活着,我不會收不到他的信号。”來人掃了眼接收器毫無反應的漆黑屏幕,不禁默然。許久,他才緩緩道:“很痛苦吧,看着信号傳來直到消失卻無能為力。”“你說呢?”肖時欽終于擡頭看了來人一眼,旋即冷笑開來,“聯盟還真是用心良苦,竟然派了你來善後。”“是了。”來人在他對面坐下來,“聯盟會做那樣的決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喻文州,”再次打斷了他的話,肖時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最重要的人也犧牲在了戰火裡,但這并不代表你就有立場來勸慰我。”喻文州的表情變了變,但很快又平複下來,“j區和孫翔的犧牲為聯盟帶來了不可估量的價值。”“是啊。”肖時欽的目光空寂,“可那又怎樣呢?”“我想,至少有一點我還是有立場跟肖隊說上一句的。”“什麼?”“在成全所愛之人成為英雄這一點上。”肖時欽隻覺得心頭仿佛被人攥了一下,疼得他不得不勾起後背,彎下身去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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