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便冷笑:&ldo;不就是跟你們崔侯府相識的麼?他們家裡若是要請鳳哥兒回去,也沒有個叫陌生男子來的道理,什麼侯府,連個規矩也……&rdo;林嬷嬷啐了口,不等他說完便道:&ldo;什麼&lso;相識&rso;,快罷了!人家肯說句相識,也是擡舉了我們了。不是我自打嘴巴‐‐認真說起來,崔府竟還不配跟人家相識的呢。&rdo;陳叔原本不懂,聽了這話,才問道:&ldo;這怎麼說?&rdo;林嬷嬷鄙夷瞧了陳叔一眼:&ldo;這位白爺,乃是刑部的白大人,你這鄉野鄙夫,大概也不知道&lso;刑部&rso;是個什麼意思呢?就是說這全天下的大官司,都是他管着的,我雖不懂,卻也聽聞這位大人的名号,着實是人人敬畏的,别說是侯府,就連京内的皇親貴戚們,又哪個不敬他三分?他先前曾去過府内兩回,隻因是這個好相貌氣度,我雖見了一次,卻也記住了。實則他跟府裡沒什麼格外交際,如何今兒卻來了?&rdo;陳叔聽了這一番話,方才認真起來,目瞪口呆說:&ldo;他們說,是跟鳳哥兒認得的,我還當是幌子而已,怕他們是崔府裡……&rdo;說到這裡,便戛然而止。林嬷嬷并不計較他的話,卻也想不通白四爺因何而來,隻得說道:&ldo;罷了,橫豎人家肯來,就是天大的臉面,且快去好生招呼,再叫人把鳳哥兒叫回來,唉!青玫那丫頭真是死性不改,又陪着出去瘋跑,真是丫頭大了,心也越發野了!回來看不打她!&rdo;陳叔匆匆答應,便忙抽身出去,此刻卻見白四爺跟浮生出了廳,正在門口張望。林嬷嬷正也出門,見狀欲躲已經來不及了,眼見白四爺竟走過來幾步,林嬷嬷隻得低了頭,忐忐忑忑地行禮道:&ldo;奴婢見過白大人。&rdo;四爺仍溫和道:&ldo;不必多禮,你是先前跟着姑娘的乳母嬷嬷?我曾在侯府見過你一次。&rdo;林嬷嬷見他竟記得自己,不由越發惶恐起來,紅着臉,澀口澀舌說道:&ldo;四爺好記性,正是奴婢。&rdo;四爺道:&ldo;你們姑娘不在家?&rdo;陳叔忙插口道:&ldo;已經派人去找了,眼見天也不早,隻怕正是回來的路上了。&rdo;陳叔因得了林嬷嬷一番話,方去掉敵意,小心相待起來,而四爺見時候不早,便欲告辭,陳叔忙苦苦挽留,林嬷嬷也在旁相勸。浮生因好歹來了一遭,沒見着真神又怎舍得離開?便也竭力撺掇,又道:&ldo;這院子我覺着甚好,我去轉一轉看看。&rdo;竟不等四爺開口,便跳了出去。浮生在前面轉了一遭,他少年腿快,精神又足,這院子且不大,哪裡經得他轉,不知不覺中走到内宅,因素閑莊上奴仆不多,也鮮少遇見人。正走了會兒,忽見前頭一所院落,有許多青青修竹栽種門口,顯得雅緻陰涼,浮生喜歡,便跑過去。如此進了院中,見廊下趴着一隻黃貓,又肥又大,正在酣睡,見了人來,隻稍微眯起眼睛瞅了一眼,懶洋洋地,不予理會。不料浮生少年心性,便伸出手來扯胡須,捏鼻子,那黃貓不堪其擾,便跳起來,回身把半掩的房門中擠了進去。浮生哈哈笑起來,跟着貓進了室内,見裡頭布置的也十分簡樸,清清爽爽的,四壁許多書架,又有長案上放着文房四寶,像是個書房的模樣。浮生瞅了會兒,書房他自然是見得多了,瞧着沒什麼意思,正欲離開,卻見那肥貓跳上桌子,就趴在彼處,又欲打盹。浮生偏湊過去,正要再行摩挲它,目光一轉,卻見桌上放着兩本書,他伸手撥了撥,望見底下那本之時,便笑道:&ldo;咦,這個豈不是……&rdo;話說浮生正在房内胡鬧,便見有個小丫頭如風一樣跑了來,見浮生靠在桌邊,便叫嚷道:&ldo;你跑到我們大小姐的房内做什麼?快出去!&rdo;浮生吐了吐舌道:&ldo;這是鳳哥兒的卧房?我不知道……&rdo;小丫頭正是露珠兒,便推浮生道:&ldo;你這人好無道理,哪裡一到人家家裡,就跑到小姐房中來的?&rdo;又看浮生動了那書冊,便斥道:&ldo;我們姑娘最寶貝她的書,任誰不敢動的,你真好大的膽子。&rdo;浮生挑了挑眉,偏笑道:&ldo;這分明像是個書房,我若知道是鳳哥兒的卧房,也不敢就進來的……都是那隻貓,是它引我進來的!&rdo;桌上的黃貓似聽懂他在非議自己,便微微眯起眼,輕蔑地掃了浮生一眼。浮生扮了個鬼臉,便退出院子,又怕四爺等的急了,忙抽身回到前廳,也不提自己在後院胡鬧之事。正陳叔搜腸刮肚的、已經想不出要說的話,見浮生回來,陳叔便借故退了出去。四爺便看浮生道:&ldo;你去了哪兒?如何一臉做賊心虛?&rdo;浮生湊到跟前兒,笑道:&ldo;哪裡有做賊,不過是走錯了地方,可錯有錯的好處,四爺你猜我看見什麼了?&rdo;四爺皺眉看他,浮生摩挲着下巴,思索說道:&ldo;這素閑莊的嬷嬷也認得四爺,四爺又認得鳳哥兒,可鳳哥兒年紀才這樣小,到底你們有什麼淵源呢?四爺若是肯跟我說,我就告訴你我看見的是什麼。&rdo;白四爺聽了任浮生這一番話,輕掃他一眼,并未開口,然而心底卻不由想起四年前的一樁怪事來。就在浮生同四爺&ldo;讨價還價&rdo;之時,陳叔來至門外,便問小幺道:&ldo;怎麼鳳哥兒還沒回來,可多多派人去找了麼?&rdo;小幺道:&ldo;已經有四五個莊客去了。&rdo;陳叔看看天色,又回頭看看門内,雖不知白四爺跟浮生兩人來此何意,但方才看四爺是那樣的談吐氣質,便知道林嬷嬷所言非虛,不管如何,這樣難得的人物跟鳳哥兒認得,又親自登門來見,隻怕果然有一番淵源,縱然将來鳳哥兒回到京城,倘若有這麼樣兒的一個人……也不至于太過孤立無援。偏這會兒鳳哥兒不在……陳叔不由憂心如焚。你當崔雲鬟此刻在何處?原來自打先前青玫離去,雲鬟回望密林,正覺有些不祥,卻有小阿寶發現了她的蹤迹,便跑了來,催她去看蜻蜓。雲鬟隻得按下心頭不安,便同孩童們來到河畔,見那蜻蜓被細草拴着,想飛又飛不了,有些怪可憐的,便勸阿寶放了。如此閑閑地玩耍了一陣兒,眼見天色漸暗,有些孩子便各自歸家。因青玫說過要來接自個兒的,因此雲鬟倒也并不急着走開,隻是抱着膝出神。從此處望出去,葫蘆河對岸,和風吹拂,金黃色的麥濤随之陣陣湧動,遠處山巒層疊,隐隐可見。晴空之下,時不時地有白鹭翩翩飛過,白羽揮動,仿佛一朵雪白的蓮花自眼前飄動,輕靈曼妙。雲鬟呆呆看了會兒,倒是恨不得記憶隻停留在此刻最好。熏風微暖,雲鬟幾乎昏昏睡着,心中卻記挂着青玫如何還不來。而想到青玫,不由便想起那曾讓自己百般猜測的人。雲鬟原本不知青玫的心上人是誰,可畢竟隻要細心搜尋,一切皆有蹤迹可循,何況是這種男女之事,每每便會流露于眼角眉尖,等閑哪裡是藏得住的。那一次,青玫領着她出去玩耍,是阿寶來說,鄜州大營的人在河畔駐紮。他們來至河畔,正有一個士兵收拾鍋竈,便向阿寶扔過來一個烤熟了的紅薯。雲鬟當時并沒在意紅薯,她隻是回眸看向深林中,隐隐覺着那裡有什麼在盯着自己。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陰,就是在那一回首的功夫,她已經看見了‐‐青玫的目光,并不是看着自己,也不是看着阿寶等。她面上微紅,眼底含笑,是那種含羞帶喜的笑容,雙眸盈盈,望向對面。雲鬟對那種神情并不陌生:但凡是懷春少女,差不多都是如此,被青玫用這種目光注視的人,自是跟她情絲暗系的那人。刹那間,仿佛這一幕定格在雲鬟的面前,如一卷慢慢會動的畫。雲鬟則定睛望着回憶中的自己跟青玫,然後,她順着青玫的目光看了出去。就在身前不遠,樹林邊上許多兵士在走,軍隊的鍋竈旁邊,是那個俯身收拾鍋竈的士兵,正舉手扔了一個紅薯給阿寶等。可他雖是向着阿寶等頑童扔出紅薯,但他的雙眸,卻赫然……也正含笑看着青玫。在如一個旁觀者的雲鬟眼中,她看的清清楚楚,青玫跟那士兵,瞬間竟是四目相對,青玫在笑,而士兵看似對着頑童們的笑,事實上,卻是對着青玫。原來,這個&ldo;神秘人&rdo;,是他。雲鬟閉着雙眸:原來是他。究竟青玫是從什麼時候認識這兵士的?他又是什麼樣的人?可是前世,青玫出事之後,她并沒聽聞有任何關于這士兵的消息……而這一回青玫進衙門,這士兵也從未露面。何況鄜州大營的軍律嚴格,這人又怎會輕易出營來跟青玫相會?且此人是軍中身份,真的能跟青玫兩人終成連理?可雲鬟十分期望青玫能夠達成所願,故而竟不想把自己憂心顧慮的種種跟她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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