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間似乎聽見夏熙說了一聲對不起,聲音輕得像個易碎的夢。
這次消失的不再是夏熙,而是蔣戰威和周圍的一切。
夏熙猜對了。
——其實蔣戰威的願望很簡單,不過是能和夏熙相知相愛地在一起。哪怕不能攜手到老,隻要有那麼一時的兩情相悅,有那麼一陣子的舉案齊眉,便已足夠。
幻境土崩瓦解,周圍的場景都像冰雪消融般轟塌,又像遭遇飓風一樣瘋狂旋轉,讓人頭暈目眩。待一切終于停下來的時候,夏熙依然身處安景宮的床上,但周圍的東西都變了,連季節都從夏季變成寒冽清冷的冬。
夜半三更,能恍惚聽見窗外灰雀的叫聲,微微有風,将什麼東西吹得嘩啦作響。夏熙覺得異常困倦,身上明明蓋着最軟最好的錦被,卻沉得像壓了什麼重物,眉心一抖終于坐起身,發現響的是符紙,而且多到幾乎将周圍四角全部貼滿。
這才後知後覺的回想起來自己就是因此被已經稱帝的蔣戰威困住,答應給他一方世界,他可以在其中分裂成各種各樣的人,但凡有一個打動了他,就同意給他在一起的機會。
其實單憑這些符紙是困不住他的。
夏熙坐起身,指尖陡然生出兇猛的力道,勁風擦着地面呼嘯而起,吹起了輕薄的深紅色床幔。窗外透進來的蒼藍色月光沖入視線,杏黃的符紙打着旋呼啦啦飛了一屋子,邁步下床的青年的腳尖在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寸寸消融,化做一片片芙蓉花瓣,破開符紙的重圍,緩緩飄移到門口。
與此同時,隔壁寝宮裡的帝王睜開了眼睛。
小世界裡過了百年,現實中也不過隻有數日,光影交錯的書案上,卷宗和奏折沉默地堆積着,金龍雕成的燭燈炸開燈花,蔣戰威怔忪地愣在那裡,多少個世界乃至多少個靈魂碎片的記憶沖破桎梏在腦子裡打個回響,如飓風過境,飛沙走石,觸目驚心。
英俊的帝王猛然站起身,甚至急到帶倒了桌案,奏折卷宗筆墨紙硯随之掉了一地,在青底紅邊的盤金絲龍紋毯上印下一個鬥大的墨點,于夜色下透出冷綠的色澤。一起掉落的還有一張寫滿了字的宣紙,是他親手抄的經文,金鈎鐵劃,行雲流水,遒勁的字迹力透紙背,明明是最清心寡欲的經書卻寫出了滿紙的欲壑難填,透着不顧一切的強霸和隐欲。
蔣戰威匆匆趕到安景宮,一腳邁入苑門,朦胧的月光下,四周慢慢彌漫起越來越濃的迷霧,——竟和他幼年時期第一次見到那個睡在花中的少年時幾乎一樣。被烏雲遮住的月複而又出,破開迷霧,如光柱般照在緩緩飄出門外的花瓣上,零散的花瓣聚攏在一起,重新恢複成人形。
這是異常神奇又異常好看的畫面,從嬌豔的花瓣一點點化出剔透的肌膚,烏黑的長發,動人的面容,精緻玲珑的手腕和腳踝…
最後一步步向蔣戰威走近,一眼一驚豔,一步一沉淪,眨眼間竟似是看盡了一生。
蔣戰威如被扼住咽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久久沒有出聲。
世界本就是一個嚴絲合縫的圓,很多事情經過一波三折仍會回到,就像候鳥遷徙,魚群洄遊。幼年在灌木叢裡看着花中的少年時,他也曾啞然地像被扼住咽喉,曾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時間就此停留,不再走動。
直到夏熙開口喚了一聲‘阿戰’,蔣戰威的靈魂才慢慢落回僵硬的軀殼,停滞的心髒亦重新開始了跳動。他仿佛生來就合該在這個聲音下清醒和入夢,隻要對方的一聲輕喚,他就毫無抵抗之力,即使他從沒給過他一分回應。
“阿戰,”夏熙又喚了一聲,問:“小世界以及幻境中的事你還記得嗎?”
“隐隐約約,說不太清楚。但是……”蔣戰威頓了頓,看着夏熙的雙眼認真道:“我愛你這件事,不管什麼時候,我都記憶如昨。”
仿佛連靈魂裡也沾染了對方的痕迹,不管跨越多少年,過了多少個世界,對他的感覺都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喚醒。
夏熙朝蔣戰威笑了笑,“既然你不記得了,那麼我再說一次。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蔣戰威的瞳孔驟然一縮,半天講不出話來,隻會重重地點頭,并緊緊握住了夏熙的手。
夏熙明顯感覺到蔣戰威的手在發抖。
他用符紙困住他,甚至用萬千百姓的性命來要挾,夏熙曾經覺得他是強橫霸道的暴君,是兇惡狠戾的狂犬,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錯了。其實蔣戰威是色厲内荏的流浪犬,用鋒利的爪牙和兇狠的叫聲來遮掩内心的孤獨和不安,可一旦認定了主人,就會一心一意地跟着對方,哪怕被厭惡和驅趕,也隻會在門外徘徊,直至咽氣。
也許夏熙還沒那麼愛他,卻愛上了他種種執着又真誠的行迹。這讓頑石被水滴滲透,冰層被烈火消融,移星換鬥,歡喜憂愁,磨蝕時光,才算是真正活着。
夏熙張開五指,和蔣戰威的十指纏作一處。手心貼合,十指緊扣,遠遠看去,像融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一樣。
宮苑四周栽種的木芙蓉忽而綻開,從褐黃的枯葉裡顯出紅花,盛若雲霞,美若朝陽。東邊的朝陽已隐隐升起,新的一天終于來臨。
番外
幾天過去,蔣戰威才從驚疑不定的情緒中解脫出來,确信夏熙是真的愛他。因為他願意和他在衆目睽睽之下手牽着手,不拒絕他的吻和其它親昵之舉,晚上會乖乖地在他懷裡安睡,批奏折的時候也願意陪在他身邊。這個認知讓蔣戰威整顆心都化成一泉暖流,想将他的寶貝日日夜夜都泡在裡頭溫養着,事事都順着心上人的意思。夏熙能感覺到蔣戰威的小心謹慎,似乎時刻都想讨他開心,生怕他哪裡不滿意,因為他的一點點舉動就無比滿足。
當然除了情事,——蔣戰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這件事上始終強到令人理解不能。明明那麼寶貝,那麼疼惜,動作卻完全相反,強勢又蠻橫,甚至堪稱粗暴。他喜歡夏熙的每一個部分,細滑的皮膚,微微皺眉的表情,和讓人心癢的輕喘,夏熙感覺仿佛在深海中浮沉,随時會墜入海底。
情事結束,蔣戰威就又恢複正常狀态,一眼不眨地守着夏熙,殿外候着的小太監都不如他小心和殷勤。夏熙扭過頭不理他,蔣戰威就握着夏熙的手厚着臉皮哄,半點也沒有一國之君的架勢。
在試圖把手抽走的過程中,夏熙動作大了些,不小心扯到了腰,忍不住皺起眉嘶了一聲,蔣戰威見狀趕緊松了手,緊張地問:“弄疼你了嗎?”說着輕輕撫了撫夏熙的背,像給小貓順毛一樣。
可惜夏熙不樂意給他順,身形一閃,化回一朵粉白芙蓉花,從窗口飄了出去,一路飄上了樹梢。蔣戰威忙跟到樹下,輕輕撫着芙蓉樹枝繼續哄:“小熙,别生氣了,外面風大,回屋來好不好?”
夏熙其實并不生氣,隻是想發些小脾氣,樹梢上十幾個花苞無風自動,全抖落下來,似一陣花雨,一個不少地兜頭砸在蔣戰威腦袋上。
他脾氣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甚至堪稱喜怒不定、反複無常,但在蔣戰威眼裡,隻要是夏熙,脾氣再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種想要寵愛一個人的心情,别人可能永遠都無法了解
花苞再大,也砸疼不到哪去,蔣戰威沒有拂去肩上的落花,隻管繼續哄,直到成功把壞脾氣的美人哄回屋去。
夏熙脾氣發完就又變乖了,安順地窩在蔣戰威懷裡又睡了一覺,半夜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卻險些被蔣戰威望着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大半夜還在看着他,那眼神像要吃了他一樣,深黑的如化不開的濃墨。
“阿戰?”夏熙微微皺起眉,“你怎麼不睡覺?” 蔣戰威的目光更駭人了,低下頭湊近夏熙,深邃的眸子離得很近,交錯時恍如一張網,鋪天蓋地的遮蔽下來,讓人覺得身陷其中,逃脫不得。然後用低沉的嗓音緩緩答:“因為我想你想到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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