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白薇弟弟的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刻意想要去隐瞞,沒有主動說起,除了潛意識裡抗拒承認自己是白家人之外,也隻是因為沒有什麼合适的機會。
眼下,他看方元這架勢,分明是要興師問罪的,他也怕方元會因此而産生什麼不好的聯想,更怕他們之間會生出嫌隙來,趕緊急切的解釋道:“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瞞你的,我和白家斷了聯系很久了,後來和你遇到,為了和你在一起,才找上的白薇。”
白術他果然是為了自己才找上白家的啊,方元微微皺了下眉,還沒等他開口,白術就繼續說道:“白氏對你的厚待,或多或少和我有些關系,隻是你現在取得的成績,完全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這不是我能左右的。”
“怎麼會和你沒關系。”方元不贊成的打斷他,“如果沒有你在身邊照顧我,我不會毫無顧忌的往前沖。”
等等,說完之後,方元恍然間才反應過來,白術剛剛解釋那麼多,其實是在害怕自己會因為他的隐瞞而生氣?他是把自己想成了那種嬌弱不堪又玻璃心的小白花了?
難道是因為和自己待的時間久了,連腦洞都變大了?方元有些無語,然後傻兮兮的問白術:“你是以為我在生你的氣,要和你鬧分手嗎?”
“嗯。”白術點頭,抓住方元的手,緊緊的握在手心裡,“但是我不接受。”
“哈哈。”方元拍了拍他的手安撫,“白術你想太多了,背靠大樹好乘涼,我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相反,我會利用好這些資源,讓自己成為能夠滋養這顆大樹的存在。”
白術頓時松了一口氣,隻要不是要談分手之類的就好。
“我是想和你說别的事,關于白家的事。”方元想起正經事來,氣氛又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什麼事?”白術心中已經隐約有了猜測,白薇找到方元,無非就是想讓方元勸他回家罷了,她也真是煞費苦心,隻是她卻低估了方元,他相信方元絕不會為了利益或是其他的什麼,而罔顧自己的想法。
“嗯……就是白總和我說……”方元聽了下來,仔細的觀察起白術的神情來,見他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模樣,才慢吞吞的說:“她說你爺爺身體似乎是快撐不住了,老人家想見你最後一面。”
白術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方元會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的印象中,白老爺子的身體一直是很硬朗的,怎麼才幾年光景就不好了?他倒是沒有懷疑白薇會騙他們,因為白薇清楚,這樣的謊言太容易被拆穿了,而一旦被拆穿,他和白家的關系就真的萬劫不複,再也無法挽回了。
方元見他遲遲沒有回答,猶豫了一下才說:“白術,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不過無論做什麼選擇,隻要自己不會後悔,我都會支持你。”
白術心中一暖,他把方元拉進自己的懷中,柔聲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方元沒有再說什麼,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他知道此時此刻,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白術需要的,隻是他安靜的陪伴,以及他毫無猶疑的支持。
這個晚上白術一直都表現的很平靜,該幹什麼幹什麼,仿佛方元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那件事情一般,隻是方元還是從他數次将核桃仁丢進垃圾桶的舉動中,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神思不屬。
方元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白術,白術始終是淡漠而又強大的,他就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隻要見到了獵物,就會毫不猶豫的将其捕獲,他甚少會看到他這樣猶豫不決的模樣。
方元怕他會弄傷自己的手,就制止了他繼續剝核桃的動作,而是讓他改為剝葵花籽,反正他知道,白術隻是用這種方式去思考罷了。
到了休息的時間,他就拉着白術去睡覺,本以為白術會輾轉難眠,結果剛躺下沒一會兒,他就轉過身來,抱着方元說:“方元,和我一起去看我爺爺吧。”
沒想到他這樣快就坐了決定,方元釋然點頭,但是想起這是在夜晚,或許黑暗并不能讓白術看到他的動作,于是輕聲說了句:“好。”
回光返照
白術一旦做了決定,行動起來也是非常迅速的。也不知他和白薇是怎麼溝通的,白薇居然也沒有反對他一同去看望老人的決定。
第二天,他的通告全都被推遲了,和白術一起坐上了去看望老人的車,坐在車上,方元其實一直有些忐忑,畢竟聽白薇的意思,老人家似乎是時日不多了,别再因為他的出現,氣的加重病情。可白術執意如此,想來心裡是有什麼打算,他也不好拒絕。
老爺子現在在白家的私人醫院裡,幾乎一直處于昏迷狀态,偶爾的清醒,都證明他吊着這一口氣,隻是在等着白術的出現。
到了醫院,白術先換上了無菌服,進了加護病房。他默默地走到病床前,看着這個形容枯槁,瘦骨如柴的老人,久久不能言語。
其實他對白老爺子的感情是非常複雜的,平心而論,白老爺子待他确實不錯,至少讓他免于颠沛流離的命運,讓他衣食無憂的長大。可他爸爸那慘淡的人生境遇,又是他一手造成的,白術對他爸爸的愛有多深,對白老爺子的怨就有多重。
可是,當這個曾經叱咤一生,曾經一手改變了他們父子命運的人,終于再也無法左右他的時候,他卻并沒有感覺到開心,甚至無端的就悲傷了起來。
白術半跪在老人的病床前,握住他那隻冰涼枯瘦的手,輕輕說了句:“爺爺,我來看你了。”
病床上的老人卻不曾給他半分回應,如果不是他的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着,白術險些以為他已經去了。
白薇在加護病房的外面,看着病房裡的這一幕,百感交集,倘若不是此時此刻這樣的情形,她想她爺爺一定會很高興,可惜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這許多年,如果白術能早一點認識方元就好了,她不禁這樣想着。
她輕輕拍了拍方元的背,微歎了一口氣,啞聲說:“你也進去吧。”
方元有些猶疑,不确定的問:“可是,這樣真的沒關系嗎?”
“怕什麼呢?”白薇哽咽着說,“白術是我爺爺唯一的心結,既然他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去解開,就遂了他的心意吧,反正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吧?”
方元默然,他想恐怕白家的人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現在無非是想給老爺子求一個結果罷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換上無菌服後,放輕腳步走到白術身旁,像他一樣半跪在地上,然後把手放在了他的背上,将他半抱在懷中,想要借此給予他安慰和力量。
白術感受到了愛人的心意,慢慢地靠進了他的懷中,想要沖他笑一笑,卻發現根本無法勉強自己去完成這個小小的動作,他隻好低沉着聲音對方元說:“方元,叫聲爺爺吧。”
方元聞言,乖乖的叫了一聲爺爺,就不再言語了。
白術神情有一瞬間的柔軟,然後很快又被悲傷溢滿,他低垂着眼眸,對着病床上的老人說:“我知道,你不想白家再出現這樣的人,可我終究還是成為了和我爸爸一樣的人,或許這就是宿命,無論你是否能夠接受。”
他本來以為依然不會得到任何回應,可誰知道奇迹就這樣出現了,他的手被人用力的緊緊握住了。他立即擡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人,發現他的眼皮居然在劇烈的抖動着,白術的身體也随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來,直到老爺子居然緩緩地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他才漸漸地沉靜了下來。
方元偷偷看了一眼老爺子,心中暗叫一聲糟糕,老爺子現在這樣子,分明像是回光返照,恐怕再次昏睡過去,就要醒不過來了。方元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慨他們來的及時了,因為哪怕他們再晚上一天,恐怕都見不到老人最後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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