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讓他一句一個“你不愛我”愣住了,呆坐在原地眼淚撲簌,嗫嚅似的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盛長青早已說不出話,背對着所有人抽煙,背脊佝偻着,仿佛驟然間蒼老了數歲。盛贊被陶宋攙扶着站起身:“我們要回家了。”家,這兒早不再是家了。他的家在陶宋的出租屋,在陶宋的老房子,有陶宋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房門尚未碰上,背後傳來盛長青的咳嗽,他聲音嘶啞:“陶宋,不是我和一蓓的孩子。”陶一蓓的确是盛長青的初戀情人,他們是高中同學,在彼此純潔勇敢的年紀相知相愛,不為外界壓力所煩惱,愛得暢快,愛得恣意。可偏偏生活就是充滿戲劇性,陶一蓓家境普通,雖然本人勤奮積極,可在社會打滾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就在她滿心以為自己和盛長青能夠長長久久,照約定那樣結婚生子,一輩子幸福和美時,盛長青結婚了。她從别人口中得知,不可置信,想找盛長青讨個明白,可他早已失去消息。她一度以為是盛長青害怕面對自己故意逃避,在又一次尋找未果後,她夜晚歸家,遭遇意外。——她被路人拖進街邊樹林遭受了暴力強奸,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兇手最終沒有找到,過了兩個月,她被檢查出懷孕。那時候盛長青被父母壓着頭和徐家長女結婚,堪稱囚犯的生活毫無盡頭,等他終于有機會逃脫,陶一蓓已嫁做人婦。陶一蓓恨他,在他第一次找上門時狠狠給了他兩個耳刮子,第二次拿爛菜葉砸他,第三次幹脆把他關在門外。她始終認為是盛長青先背叛的自己,是他的背叛導緻她人生錯位,隻能大着肚子嫁給父母中意而她根本不屑的男人。她是心高氣傲的,因此怨恨所有人的不公。如果不是盛長青執着等着見她,他也不會有機會知道這些事。但一切都難以挽回,他們嫁的嫁,娶的娶,陶一蓓甚至沒幾個月就是預産期。他們沒有斷過聯系,即便在兩個孩子出生後也仍舊會固定時間出來見面。陶宋還在嬰兒袋裡,盛長青就見過他。陶一蓓讨厭陶宋,她見到他就像見到自己的恥辱,它像烙印一樣跟着她,幻成了陶宋,是條生命。盛長青說他的五官随母,實在是像,陶一蓓冷笑:男生女相,他注定不是個好東西。他們的關系畸形地存在着。徐清也許是知道的,可她從不在明面上說,結婚前夕他們有過約定,盛長青不會把外面的肮髒事帶回家來讓她心煩,徐清也不會過分要求他對這個家庭負責。然而這畢竟是他們夫妻之間的約定,于陶一蓓的家庭并不成立。陶一蓓丈夫察覺妻子有私情時,本身軟弱無作為的自卑一朝爆發,他選擇了暴力。那時陶宋已經有兩三歲,他癡癡看着前幾天和一個叔叔見面時,叔叔遞給自己的照片,上面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叔叔說這是小哥哥,他叫阿贊,贊是贊頌的贊。小陶宋真喜歡,喜歡到要放進嘴裡咬一咬,嘗嘗照片上的小哥哥到底有多甜,怎麽能像個粉團似的可愛。而在孩童天真幼稚的背後,是一場鮮血淋漓的屠殺。陶一蓓像被抛上天空的紙片,輕飄飄飛起,又輕飄飄落下,她一動不動的,望着不遠處陶宋的身影。她不是平靜的,好笑的是她需要看着陶宋,這個被她視為恥辱的小孩,來找尋平靜。每次施暴後,她的丈夫總是聲淚俱下地磕頭請求她原諒,甚至還會抱着陶宋求她不要跟着外面的野男人跑掉。這個男人憨厚而魯莽,他喜歡陶一蓓的美麗,喜歡到極緻,竟然能夠接受手裡這個不幹不淨的兒子。惡人的話不可信,陶一蓓在那個雨天終于明白了。她頭破血流,摔爛陶宋手上的半隻蛋糕,讓他去找盛長青。她讓他跑着去,絕對不能停,要跑,要跑,要大步地跑。陶宋沒有拒絕,他或許也是向往着逃跑的,陶一蓓看着他在雨中踉跄着跑遠,才恍然發覺自己忘記對陶宋說一聲生日快樂。她從未正視過他的存在,如今卻感激他的不留情面。陶一蓓死了,她死在一場秋末的大雨中,沒有一把傘能夠接住攻擊她的雨水,也沒有人知道這場雨原本是為她的親生子而來的。今天是他的生日,陶宋五歲了。“後來,那個男人也自殺了。”盛長青用一句話結束回憶,第二支煙抽到尾巴,火星即将燒到手指,他輕輕一聳,躲開了。盛贊聽得愣神,他和陶宋還是站在書房門口,一副随時準備逃離的姿态。他扭頭去看陶宋,陶宋的頭低垂着,看不清神色。徐清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過往秘辛,卻當盛長青在開玩笑:“你騙人,陶宋就是你的孩子,陶宋是你和陶一蓓生的,你在騙人,你撒謊!”“我為什麽要撒謊?我和一蓓是有聯系,但陶宋的确不是我的孩子。”“陶一蓓被強奸了……她真活該,這個婊子,她活該。”她還是不肯相信,卻興奮于陶一蓓被人侮辱這樣一個惡毒的消息。她不肯接受自己的丈夫即便和初戀情人斷了關系,也還是不願多看自己一眼。她自言自語着,說陶一蓓是個婊子、賤人。盛長青用力掐住徐清的胳膊,斥她,目光卻忍不住飄向陶宋。陶宋還是低着頭,像是完全沒有聽見,隻有離他最近的盛贊看到,他的手在發抖,腳尖微微一挪,額頭前傾,抵住了他的肩膀。忽然之間,盛贊産生了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原來他和陶宋都是不曾被人歡迎的生命,他們在不自知的年歲中見過彼此,像一顆滴了催生藥水的幼苗,經過秋末大雨的毀滅而奪得新生,一夜之間參天立地,複雜繁多的枝頭就是他們的千絲萬縷——可是,盛贊想,誰在意呢。他早說過,無論陶宋和自己有沒有一脈血脈相同,他都不會在意,陶宋隻是陶宋,他不是産物也不是恥辱,他隻是陶宋。是以盛贊笑了一下,對盛長青和徐清誠懇地說:“謝謝。”他的手仍然緊握着陶宋的,一分一秒都沒有放開,接着他轉身,對低着頭的陶宋說:“走了,我們回家了。”他們堂堂正正地從大門口出去,盛贊轉道又去了陶宋房間,把之前自己整理的紙箱子抱出來。裡面都是陶宋曾經的榮譽,和他們幼年時不可複制的快樂。下樓時,盛贊停住腳步,回頭望了一眼殘敗的琴房。陶宋站在他身邊,見他揚起一張帶着血痕的臉,漂亮極了,或許那張照片上也是這樣的一個盛贊。“其實,我喜歡大提琴了,因為你。”因為可以在你生日時拉曲子給你聽,哄你開心;因為每次演出都能在台下看見你,得你誇獎;因為你永遠愛我。所以我愛上了因為你的大提琴。夜晚的引擎聲在一片寂靜中分外刺耳,廚娘追出來,懷裡抱着一大瓶棕紅色的東西和一盒藥箱。“這個是青梅酒,給小少爺的,去年夏天就說好要給你送酒。”老太太笑着,眼淚卻不斷地往下掉。這幾天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實在操了太多心,面上眼眶紅腫神色不佳,但仍舊包容地看着在她眼裡一起長大的兩個孩子。他們這麽親密,從來都沒有分開過。“要照顧好自己。”老太太隻有這句話。回去是盛贊開的車,陶宋原本想開,被盛贊強硬拒絕了。路上沒人說話,也沒有開廣播,陶宋一直望着窗外,放任死寂蔓延。半晌,他突然說:“盛贊,那裡不是我家。”盛贊知道他在說什麽:“沒關系。”他重複着:“沒關系。”車内黑暗和外邊繁華耀眼對比鮮明,陶宋看着車窗上自己清晰的面龐,它狼狽失落且艱辛,下一秒卻緩緩地勾出了一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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