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恍惚覺得兩人的身份颠倒了,從前都是他做飯給蘇橋吃。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蘇杭進廚房的次數越來越少,偶爾想自己動手做個菜,竟會一時想不起做法。
蘇橋比蘇杭想象得還要細緻。他知道蘇杭不吃蔥姜蒜末,但有時做菜這些東西在所難免。于是蘇橋就會耐着性子,幫他把這段輔料都挑出來;蘇杭很不喜歡刷碗,于是蘇橋每次做完飯就主動把鍋碗瓢盆都給刷了,不然蘇杭沾一滴水。
再比如現在,他怕蘇杭的手會惹上蝦的腥氣,所以他動手把一盤白煮蝦全給剝了,剝一個,就往蘇橋的碗裡放一個。
“你别光給我,你自己也吃啊。”蘇杭用筷子夾了幾個蝦放到蘇橋的碗裡,蘇橋忙着剝蝦無暇伸手,他蹩一下眉說:“我不吃。”
蘇杭發現自己越來越拗不過蘇橋了,他說什麼對方都有話能堵他。蘇杭歎氣,心下無奈。
這時蘇杭拿起手機,一條短信突地跳出來——原來是上次拜托小助理買得電影票過期了。其實都過期好久了,短信來了,蘇杭一直沒看到。他心裡一動,眼眸一擡,看見蘇橋正埋頭吃了口白飯。
“橋橋,晚上去不去看電影?”蘇杭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看見過期的短信提示,鬼使神差地有點失落。大概是失落沒趕上自己電影的首映吧。他猜測。
蘇橋聞言手下動作一頓,他猛地擡頭,一臉狂喜,他一陣猛點頭說:“好啊好啊,幾點去?”
蘇杭有些笨拙地打開小王給他下載的app,然後挑了一家附近的電影院,一看排片時間他啊了聲。他躊躇着說:“時間都好晚呀,你明天還要上學,要不……”
蘇橋的表情因這話而黯淡了下去,蘇杭産生了一瞬間的慌亂。他不自覺地開口說:“要不我們看9點那場的,看完十點四十,打個車回來也不會很晚。”
蘇橋又馬上笑開了,他一個勁地點頭說好。到了晚上,倆人相攜着出門了。到了電影院蘇橋自告奮勇要去拿票,蘇杭正巧搞不來這些,就把手機遞給了蘇橋。蘇橋其實經常看電影,蘇杭隻要一有電影上映,他就會瘋狂地買票,如果碰上周末,他可以泡在電影院裡從早看到晚。說他是蘇杭的粉頭都不為過。
但是這些蘇杭都不知道,全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收集他每一個角色的定妝照,并且會再照着照片臨摹一張肖像畫,在蘇杭不在家的每個夜晚,用筆觸畫下碎片,拼湊他的每一塊。
快到進場的時間了,蘇橋拿了票給檢票的工作人員。蘇杭戴着口罩,又穿了深色的衣服,工作人員沒有認出他。蘇杭買得最後一旁靠後的兩個位置,進場前,蘇橋撒嬌說想買個爆米花,這樣才有氣氛。蘇杭沒有拒絕,就順手給他買了。
燈光滅了,屏幕上開始透出光亮。爆米花橫在倆人的中間,蘇杭的臉在屏幕燈光的照射下,一明一暗。蘇橋側頭去看他,忽然擡手撩下了他的口罩。蘇橋的手指頭很軟,指甲修得又整齊,那一下的撩撥,讓蘇杭轉過了頭。
“吃嗎?”蘇橋遞了一粒爆米花過去,他是直接沖蘇杭的嘴邊去得。蘇杭伸手要去接,蘇橋一縮手,蘇杭發愣,下一秒,爆米花直接被塞進嘴裡。
蘇橋的食指擦過了蘇杭的嘴角,那觸感一閃而過,來不及追蹤,已經消失殆盡。
蘇杭去看蘇橋,蘇橋一臉淡定地邊吃爆米花邊盯着屏幕。蘇杭大約在片子的二十分鐘開始上線,蘇橋抓着爆米花的手蓦地一頓。蘇杭那張臉清清冷冷,眼下的那顆淚痣在鏡頭下被放大得更明顯。蘇橋感覺一股莫名的燥熱從下腹竄到頭頂。他困難地咽了下口水,手一下子抓住了裝爆米花的紙杯。
“我隻是一個瞎子,誰經過都踩一腳。沒人愛,早習慣了。”蘇杭用得是原聲,他的聲音像高山冷泉,落在玉盤裡,叫人一顫。
“所以,你也不必愛我。”電影中的蘇杭用一種不卑不亢的語調在說這句話,他的表情淡漠,眼底沒有一絲起伏。這寥寥幾字卻叫蘇橋的身體都僵了。他的手不可察覺地抖了抖,跟着心都像被人掏出來踩了幾腳。那顆心還撲撲跳,但叫人踩得很痛,痛得他沒忍住,呻吟了一聲。
那聲音不大,但被蘇杭聽得清清楚楚。蘇杭轉頭去看蘇橋,發現他臉色很難看,再一摸他的手,冰涼冰涼的,都6月了,竟然是冰涼的。
蘇杭一慌,他握住蘇橋的手腕壓低聲音焦急地喊:“橋橋,橋橋!你怎麼了?”蘇橋的眉頭緊蹩,他表情痛苦,蘇杭搖了他幾次,他都沒反應。蘇杭正打算拉他起來時,蘇橋說話了。
“要得,我要愛你的。”這幾句話他說得像蚊子叫,蘇杭沒聽清,以為他在說哪裡不舒服,趕緊伸手覆到他額頭上,半抱着他說:“橋橋,你哪裡不舒服?”
“要得,我要愛你的。你不能不讓我愛你。”蘇橋的臉貼在蘇杭的肩上,他憂心忡忡地盯着屏幕裡的蘇杭說,這回蘇杭聽清楚了,臉色一下就變了。
他應該馬上就一把推開蘇橋,可是蘇橋的體溫确實不正常,額頭燙得像火燒,手卻冷得像冰塊。蘇杭艱難地低下頭,蘇橋用臉蹭了蹭他的肩窩又說:“隻有我愛你,其他人都是在騙你……”
蘇橋發燒了,而且是高燒,直接燒到39度。蘇杭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家,l一看溫度計都快吓死了。他把蘇橋抱到床上,蘇橋燒得渾身都燙,他的雙眼皮變得更明顯了。他困難地睜開眼睛,感覺天旋地轉。
“橋,你發燒了,我先給你吃粒退燒藥,如果等等還下不去,我們就去醫院好嗎?”蘇杭坐在床邊,他拿着冰袋敷在蘇橋的額頭上,聲音放得極柔軟。
本來想出了電影院直接打車去醫院。蘇橋死活不依,他從小到大最讨厭的地方就是醫院,聞到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就犯惡心。
蘇橋挂在蘇杭的身上,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蘇杭心疼得一塌糊塗,趕緊哄着他說先回家。
“不要……我不要去……”蘇橋始終拉着蘇杭的手不肯放,蘇杭傾身去摸他的臉,蘇橋的臉就跟着蘇杭的掌心移動着。他親呢地去蹭,他一點都舍不得放掉。
“乖,橋橋最乖了。”蘇杭在心裡歎了口氣。蘇橋應該是為了照顧他,這段時間在學校醫院奔波地太累了才生了病。蘇杭心裡覺得非常虧欠,他看着蘇橋難受的樣子,電影院裡那些莫名其妙的呓語也叫他暫時丢到了腦後。
蘇橋的眼睛不自覺地眯了起來,他看蘇杭的眼神愈發詭異,他眼睫輕顫,眼底積累的情感在此刻像爆掉的油桶。蘇橋忽然不知道哪兒來得力氣,他抓住蘇杭的手腕,一個用力把蘇杭推到了床上。蘇杭的背眼見要撞到床墊上,蘇橋竟然還能想着要把自己的手墊在下面。
“……蘇橋?”蘇杭整個人都被壓制住了。蘇橋壓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腕被蘇橋鉗住,鎖到頭頂。蘇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不可能。
可是蘇杭偏偏抵抗不了,他不知道怎麼了,他動了動愣是沒能甩掉那股力。
蘇橋沒有回答,下一瞬間,他已經低頭吻住了蘇杭。蘇杭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感覺到眼前一黑,接着就是嘴唇被小心翼翼地對待,有舌頭掃過上唇,那觸感如此陌生,陌生到叫蘇杭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他劇烈地掙紮,蘇橋卻把他的手腕掐得更緊。蘇杭的背開始隐隐作痛,他卻顧不了那麼多,直接用額頭去撞蘇橋,蘇橋被他蠻力一撞,疼得抽氣,手自然就松了些力氣。蘇杭趁機掙脫出來,他一個翻身下床,結果沒站穩,扭了一下跌倒在地。
“蘇杭!”蘇橋失聲喊他,手伸下去扶他,結果手伸到一半,臉就一下子被甩到了一邊。
蘇杭打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絲毫沒有留情,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蘇橋因為發着燒,受着這一巴掌整個人愈發昏沉。他前額的碎發也因此掉了一些下來,他低垂着頭,在蘇杭看不見的地方,他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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