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聽聞,沒再多說些什麼,隻是囑我好生照看着。小皇帝倒是說了我幾句,語氣中大有責怪之意。我隻當他是個孩子,又念及無衣師尹是他的太傅,也沒往心裡去,隻是默默聽着。觐見完畢,我剛提步走出宮門,就有一内宦喊住我道:“殢将軍,皇上命咱家轉達,師尹的病若是缺什麼藥,殢将軍盡管開口無妨。”我心中了然,定是剛才礙于皇後在場,小皇帝不好開口,便點了點頭,已示明白了。同時又在心中感慨:他無衣師尹何德何能,能得這麼多人關心挂礙?且不說小皇帝對我态度如何,從皇後的遣詞中,也不難聽出回護之意。他們隻當我是何等負心薄幸之人,也怪不得他們如此想法。這幾年來,将軍府是接二連三,喜事不斷。外界羨慕我的有之,嫉恨我的亦有之,旁人隻看得到我鮮衣風流,享盡溫柔,而我内心深處,這片雪落無聲的孤寂,又該向何人訴呢?遙想當年,曾經情深,奈何緣淺。第一次見到即鹿之時,我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已認識了很久,已然形成了那種如影随形般的默契。她的出現,讓我在純然死寂的渎生暗地,第一次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咚隻是這聲音,很快就随着她的死亡消失了。我知她是被無衣師尹間接害死的,可我居然連報仇都做不到。就像所有人說的,他是為了大義,為了慈光,才舍去了即鹿。隻是在我心裡,大義算什麼呢?慈光又算什麼呢?我隻是不希望周圍的人,再一次抛下我,獨自離去罷了。我知曉即鹿之事不該怨恨于他,隻是他的狠心絕情,再次撥亂了我心中那根躁動的心弦。站在大義面前,我不該恨,無法恨;不該怨,也無法怨。然而我的心,似乎永遠都無法平靜下來了。許是上天刻意的安排,我遇見了擊珊瑚,誰得了癔症,看人的眼神直來直往,毫不閃躲。那樣純真的眼神,讓我找回了昔日裡,幾分即鹿的影子。我将我的心事說與了她聽,當做是一種發洩,她安靜傾聽着,并不勸解。卻用這樣看似無心的方式,慢慢調停了我心中那根兀自鳴動不已的心弦。不是沒有派人打聽過她的狀況,隻是一直毫無進展。我隻得安排她住在春珊院,許是去的次數多了,府中漸漸有些不實的流言傳開。他聽見了,隻是置若罔聞的對我說道:“擊珊瑚,你可是喜歡她?”彼時他眉目微凝,眼神深邃如夜,一襲深紫色錦服沉郁得如同破曉時分分外黯沉的天際。那樣殘忍無端的黑暗,就連天光都不忍多一分多一秒的停留。我想起了已化為塵埃的即鹿,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句:“吾就是喜歡她,如何?”他安靜地站在那裡,深紫近黑的眸子透着天光和碧水,竟顯出一派溫柔缱绻的味道來。那些柔白朗青疏藍的色彩,漸漸暈着了他的眉眼,隻留下一片渺如輕煙般的疏影。他低低歎了一聲,才沉聲說道:“既如此,你便娶了她罷,你從吾這裡得不到的平靜,若是有個人能給你,那也是極好的。”他秀挺的倒影搖曳在粼粼的波光裡,随着那緩慢漾開的漣漪,變得支離破碎起來。我隻能愣楞看着他,陷入了某種沉思當中:他是想用擊珊瑚,來代替我心中的白影麼?以此來贖清自己的罪孽?他見我默然不語,又婉言道:“這府中這麼大,怎絕得了流言呢?遲早你都要做決定,還不如吾自己先提。吾知你娶吾非是出于自願,小妹之事,是吾對不住你。上天既送了擊珊瑚到你身邊,定是為了寬恕吾之罪孽。你若是喜歡她”他停住了不說,眼眸中似乎有些寒潭般的凄冷一閃而過,等我仔細再看時,卻隻見一片混混沌沌,深不見底的黑暗。“就當是為了補償你,為慈光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慈光,說到底還是為了慈光。我心中的那根弦似乎又被撥動了。彼時微風漸漸停駐,湖面也終歸于寂寥。他停歇在水面的倒影無聲的征詢着我,似乎剛剛那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幻影,原不過是我的錯覺。在他洞若燭火的眼神裡,我聽見了自己冷到極點的聲音:“好。”這樣又過了兩年,殢府終于迎來了第三位夫人——妖應封光。和她在一起之時,我應是真正歡喜的。她能讓我感受到,我生命中那些緩緩流動的,四散開來的灼熱。甚至能讓我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再因為寒冷而燒成灰燼。那種狂亂的,不顧一切的感情,讓我暫時忘記了,我生命中那些刻骨的疼痛和隐約的哀愁。或許,還有強大如黑夜般的主宰。隻是不知為何,這種姑且可以稱之為愛的感情,竟然漸漸地,又被時光所消耗幹淨了。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懷疑,愛對于我來說,到底算是什麼呢?也許隻是一種名為失去的感情。又或許,上天把這些美好而脆弱的東西放在我的面前,隻是為了告訴我,總有一天我都會失去。我似乎一直都在愛,卻又一直都在失去;又或許,從我愛上的那一刻開始,就意味着失去。如果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是不是就可以,永遠都不再失去?回府後,我照例打算去秋蕪院看看,卻在路上遇見了出來尋我的綠萼,她不勝欣喜的告訴我:無衣師尹醒了。終于醒了麼?他睡過去的這幾天,我不知承受了多少負心薄幸的罵名和白眼。外界之人隻看得到他病體沉重,哪裡猜得到府中這諸多家務事?我冷冷走了進去,看着他精神尚好的樣子,不知為何,竟有些薄怒。這幾日我是日夜操勞,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他倒好,跟無事人一樣,想睡就睡,想醒就醒。不想管了就把爛攤子往我身上一推,想管了就醒來管一管。我看着他清俊秀美的眉眼,心頭頓時湧過了一陣無力感。這樣狠毒的一個人,我拿他,卻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唯一能堅守的底限,似乎隻是永遠不原諒,不原諒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作為一個父親,我何其失敗?唯一能做到的,竟然隻是不原諒。我漠然告訴他,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原諒他。他卻是毫不在意,隻說起了臨走之前,我對他的承諾。哈——恩情既逝,承諾要之何用呢?為何他可以一次次背約,而我卻必須信守諾言呢?是因為我欠了他的麼?他從來不肯正面相讨這份恩情,無非是為了利用我内心的虧欠感,驅使我為他做事。他一直以為我不明白,其實我早就已經明白。我不明白的隻是,為何他要這樣對我,這樣對即鹿,難道非要把身邊之人全部趕盡殺絕,他才能夠成就慈光的宏圖霸業?無衣師尹這四個字,對我來說,已是越來越沉重了。而我對無衣師尹的承諾,似乎已經漸漸重到,我無法再背負的地步。我說不出立時背約這樣的話,便隻能将時間往後拖。他聽懂了我的言下之意,卻并未像往常一樣軟語相求,反而是一反常态,用封光的安危來威脅我。我心中憤恨難言,不顧一切的大笑出聲。原來這才是我一直想要看穿的,他的真面目麼?他眼底的怒意,才是我一直在探尋的真實。可笑的是,他是害死我和封光孩子的罪魁禍首,現如今,還能厚着臉皮要求我信守承諾。無衣師尹,我到底還是小看了你,小看了你對我的狠心程度,小看了你對慈光的用心程度。“我就給你一個孩子,就給你一個孩子。”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靜默的空氣中破碎開來,連同着内心深處所發出來的鳴鼓聲,在我的腦海裡,反反複複的回響着。最後一縷暮色漸漸沉寂,天地陷入了黑夜溫柔的懷抱裡。他低垂着眼睫坐在那裡,随着沉沉疊疊暈染開來的暮色,眼波緩緩地流轉開來。而我内心那些綿長悠遠的鼓聲,漸漸的由規律到雜亂,最後變成一種無序而急促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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