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阿井的臉色是那麼的蒼白,好象冰水下面的融化了流動着的明亮耀眼的銀末,沒有任何溫度。
枯萎的花朵癱倒在細微的沙粒之上,亮白色的細沙在月光下是那麼散碎的堅硬,整個花田在那一瞬間失去了生命,變得暗淡無光變得荒蕪變得觸目驚心。
阿井緊緊的抓着他的手忽然松開,整個人仿佛失去了倚靠一樣摔到在地上然後昏迷不醒。
他曾經想把他扔在那裡。
他不是懼怕詛咒,隻是夢境裡有些東西阻止他和那個孩子扯上關系,他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但是--
那孩子的聲音不停的在他的腦海裡回蕩着,帶我走帶我走帶我走請一定記得要帶我走無論發生了什麼。
最終他還是抱起了他然後向島的邊緣處走去。
那似乎是個永遠都無法走出來的噩夢,那孩子的身體逐漸的冰涼下去,他每向前走一步,每遠離島中心一步都好象是帶着那孩子接近死神,那孩子的生命好象沙漏裡的沙一樣平穩的緩緩的随着他的腳步流逝着。
他努力的把那孩子抱得更緊,抱着他的整個身體仿佛他抱的隻是一個柔弱的嬰孩,當他把那孩子放在木排上的時候那閃電劈開了整個天幕,他本能得俯下身體替阿井遮擋着來自天神的怒火,被灌滿海水的靴子用力的踩在石灘上努力的向前推動着木排,整個世界仿佛都要燃燒起來一般劇烈的震動着,劈面迩來的暴風雨中他聽到發自海底的怒吼和震動,被光的利刃割得四分五裂的天幕再也無法維系立刻就要崩塌。
沒有靈魂的泡沫無法飛升到天堂,就好象向日葵在明亮璀璨的日光下永遠低垂着它沉重而且飽滿的頭顱。
如果是神要譴責什麼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平凡而且渺小的人類是無法抵抗的。
最多,也隻不過是拖延而已。
就好象狂躁的海浪在暴虐的風雨中吞噬着失卻尾舵和帆的航船,就好象兇猛的惡獅貪婪但仍舊是準确的撲倒并撕扯它的獵物,就好象無論多麼晶瑩多麼圓潤的露水都會在陽光下銷聲匿迹。
結局遲早會到來而那一切都将清晰,那一刻,沒有絲毫的猶豫尖銳爽利的仿佛他匕首上的刃。
就好象他的刀,可以割破任何一個弱小的人類的咽喉然後沾滿了鮮豔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那是那個大陸最好的刀。
神的詛咒神的期望神的遊戲神的憤怒。
那個島受到了詛咒,他隻能那麼認為。
整個世界不會在相同的那個瞬間那樣劇烈的被震撼着,就好象獨眼巨人在失明後瘋狂的攥緊并且捏碎了那個脆弱而且透明的作為他們一切人類容身之處的球體,那是令人無法抗拒的恐懼,好象海草不停的生長而且蔓延包裹着他們的身體令他無法呼吸,而他隻是緊緊的摟着那個渾身冰冷的孩子,在他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在他以為全部都要被毀滅的時候。
可是整個黑夜的癫狂和□□在那瞬間結束短暫的仿佛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隻不過是一聲輕輕的歎息。
全部的黑暗如同被狂風吹散的雲層一般急速退卻然後顯露出清澄明亮的天空來,海面平靜的仿佛夏日的午後那溫柔的湖面,有着微微的粼光,好象無數片亮銀色的魚鱗。
他不清楚他是如何離開那個島的。
一切都早有安排。
好象果實成熟從樹上掉落,好象潮水湧動然後收斂的撤回,好象朝陽每日升起夕陽每天沉落,似乎是毫無理由的但他做的理所當然,他帶着那個孩子回去了自己的大陸。
還帶着他的那把刀。
在踏上堅實的大陸的那個瞬間阿井的長頭好象被淡白色透明的月光漂洗過一般失卻了先前那深得幾乎可以掩蓋這世界上的所有的一切的濃黑,那時詛咒就已生效隻是他不知道。
有一種罪人是神不會寬恕的。
他們住在一個狹窄的閣樓裡。
他一本正經的叫他阿德的時候他總是想要微笑。那孩子從早到晚的纏着他,總是用那種混合的仰慕喜愛以及許多許多的複雜的眼神看着他,總是任性叫嚷着說肚子餓說一些随便的偶爾會令人皺眉的話,那是個美麗的孩子完全沒有成長純潔得仿佛天使。
他是那麼的純真那麼的柔弱那麼的無辜那麼的容易被傷害。
他清楚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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