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在樹影下掃地,所過之處,留下一條條笤帚的紋路。北野見了,心裡頭有絲說不清的情緒,好似掃帚的細紋劃在心上。他從車上下來,說:&ldo;這些葉子你管它做什麼?&rdo;陳念說:&ldo;掃了,看着幹……淨。&rdo;走上樓,發現樓梯也掃了。到走廊上,煤灰,紙屑清理得幹幹淨淨,自行車鴻運扇等廢舊用品也擺放整齊。北野說:&ldo;又不是讓你來做清潔工的。&rdo;陳念跟在他身後,沒應答。北野聲音又低下去,認真問:&ldo;很無聊,沒事做麼?&rdo;陳念搖頭:&ldo;看書了。這算……中途,休息。&rdo;&ldo;呵,休息。&rdo;北野淡嘲,走進屋,卻看見她的書本展開放在桌上,風吹過翻動一頁。一瞬間,心也輕得像那頁紙。他轉身,扔一包東西給她,她慌忙接住,是一包甜話梅。出去一趟,必給她帶零食。陳念把話梅放進書包裡。他揪着衣領抖動扇風,從冰箱裡拿出瓶啤酒,往桌沿上一磕,瓶蓋開了,掉落在他手心,抛進垃圾簍。少年仰頭往嘴裡灌啤酒,咕噜咕噜,喉結上下滾動。陳念愣愣看着。他低下頭,逮到她在看他,眼裡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她别過臉去。&ldo;晚飯想吃什麼?&rdo;陳念拿手順了順裙子,坐下,說:&ldo;都……行。&rdo;她低頭要繼續看書,教科書被北野抽走。她擡頭看他,他說:&ldo;好好說話。&rdo;陳念不曉得怎麼了,眼神困惑而迷茫。北野起身,從櫃子底下翻出一本書,拍拍上邊的灰塵,攤開了遞到她面前,說:&ldo;讀書。&rdo;陳念耷拉下眼皮,是小學語文課本。北野翻着書頁,很快挑選出一篇課文,手指在漢字上,敲了敲:&ldo;下雪啦。&rdo;等了幾秒,側眸看她,&ldo;看我幹什麼,看書。&rdo;陳念于是看書。北野:&ldo;念。&rdo;陳念:&ldo;……&rdo;小學課本上畫着各種小動物,每個漢字上邊都有拼音,幼稚極了。北野說:&ldo;下雪啦。&rdo;陳念說:&ldo;下……雪啦。&rdo;&ldo;下雪啦。&rdo;他重複一遍,音低如大提琴,清沉朦胧。&ldo;……下雪啦。&rdo;&ldo;雪地裡,&rdo;&ldo;……雪地裡,&rdo;陳念無意識用力點了一下頭,勉強把話說出口。&ldo;來了,&rdo;&ldo;來了,&rdo;&ldo;一群小畫家。&rdo;&ldo;……一群小畫家。&rdo;北野:&ldo;雪地裡來了一群小畫家。&rdo;陳念:&ldo;……&rdo;&ldo;别緊張,在心裡說幾遍,再慢慢說出來。&rdo;北野說。陳念垂眸,按他說的在心裡念了幾遍,才極緩慢說:&ldo;雪地裡來了一群小畫家。&rdo;她說完,小心而隐悅地擡眸看他;他雖低着頭,也正看着她,眼皮上擡出兩道深折,目光從眉骨下射過來,極淡地笑一笑,低下眸繼續看書了。夕陽在臉頰上輕輕一觸,心就跳亂了節奏。&ldo;小雞畫竹葉,&rdo;&ldo;小雞畫……竹葉,&rdo;陳念未可知地磕巴了,自覺地垂下頭。女孩的心思像一個湖泊,他的聲音是湖上的泡沫。&ldo;小雞畫竹葉。&rdo;北野重新念,嗓音低沉;陳念收了心,輕緩說:&ldo;小雞畫竹葉。&rdo;&ldo;小狗畫梅花。&rdo;&ldo;小狗畫梅花。&rdo;&ldo;小鴨畫楓葉,小馬畫月牙。不用顔料不用筆,幾步就成一幅畫。青蛙為什麼沒參加?他在洞裡睡着啦……&rdo;窗外的天空色彩缤紛,不知不覺,太陽就下山了。烤面包香味飄進來。一切都成了金色。一天早上,紛繁的人聲從窗外傳來,北野在悶熱潮濕的空氣裡睜開眼睛,他緩慢地回身看,床上空空如也。北野一下子坐起來,屋内景象一眼收納,陳念不在。北野跳下床,盒子還在,兩隻鴨子卻不見了。卷簾門從裡邊鎖着,北野從窗戶跳出去,站到院牆上望一眼巷子。陳念不會自己跳下去,何況帶着兩隻鴨子呢。天空中傳來缥缈的讀書聲。北野回頭望一眼,沿着消防樓梯上到樓頂,那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語調四平八穩,聲音是天生的輕柔:&ldo;一隻烏鴉口渴了,到處找水喝。……烏鴉看見一個瓶子,瓶子裡有水。……可是瓶子很……高,&rdo;她停下來,琢磨了好一會兒,又繼續,&ldo;瓶口又小,裡邊的水不多,……它喝不着。怎麼辦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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