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召他們進來不止為了排解憂悶,這些伶人戲子裡有我秘密培養的暗衛,以前專門為我去辦那些見不得光的活,不動聲色的鏟除異己。我用他們除掉了我的幾個不安分又不夠聰明的異母兄弟,還有在我剛剛登基時意圖稱制的嫡母孟後。但蕭瀾比他們都要聰明,他對我的監控不會輕易松懈,我當然不敢輕舉妄動,我得這麼堕落下去,直到他相信我真的成了個對他毫無威脅的廢帝。于是我開始穿上戲子的服裝,戴着面具,提着偶人,整夜整夜的唱傀儡戲。漸漸的,我瘋了的流言不胫而走,也自然傳到了忙于政事的蕭瀾耳裡。這夜,我正借着傀儡戲與我的暗衛們交流宮裡的局勢時,蕭瀾不期而至。他來看我,看我是不是真的瘋了。那時他在門外饒有興味的聽,我在門内胡言亂語的唱,一曲畢了,他還擊掌喝彩,非但不嫌惡我這個瘋子廢帝,反倒推門進來,将那些伶人戲子全部趕走,自己坐下來獨自觀賞。我自然便演給他看,提着酒壺邊喝邊唱,東倒西歪地走到蕭瀾面前,眯着一雙醉眼盯着他看,蕭瀾卻做出了一個令我意想不到的舉動。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奪走我手裡的酒壺,一口飲下。我記得他那雙幽黑陰郁的眼睛,吞咽時聳動的喉頭,他不像在喝酒,像在喝我的血,啖我的肉,嚼我的骨。蕭翎,朕不日便要擇妃立後,你說朕該選誰?朕三宮六院,數百佳麗,可沒有一個能入朕的眼,你說怎麼辦?你說父王當年為何一見你那美貌冠絕九州的生母羽夫人,就獨寵她一人,再瞧不上其他的妃嫔?我為蕭瀾的話所奇怪,明明是我在裝瘋,蕭瀾卻像比我更瘋。這太詭異,太好笑了。我醉醺醺的亂笑,蕭瀾卻不笑,定定看了我一會,忽然起身将我按在桌上。&ldo;砰&rdo;地一聲,酒壺砸碎在地,似金戈鐵馬,刀劍相交。我猜測他是想起了他的母親因我的母親而失寵,對我忽生殺意,仍然強作醉态,癱在桌上似一隻将咽喉呈遞給捕食者的獵物。我清楚蕭瀾不會現在殺我,他才剛剛登基,朝中還有未曾遺忘我的老臣舊部,他們把我父王傳位于我的遺诏看得比命還重。蕭瀾低下頭,嘴唇挨近我的耳畔,唇齒間溢出的氣息像一條劇毒而饑餓的蛇,他的身軀比我以為的要結實許多,根本不是看起來那樣清瘦單薄。他的聲音且輕且柔,蕭翎,你說朕為什麼要留着你這麼一個廢帝,尊你為太上皇?你真以為我隻是顧忌世人眼光,怕自己被罵篡權奪位?又真的怕了朝中那些老臣,瞻前顧後,不敢真的要你的命?我有諸般考慮,但除此之外還有因由。我閉着眼裝作醉得狠了聽不見,卻覺頸側被他的呼吸灼得發燙。蕭翎,因為你很有趣。如果你夠聰明,就該清楚如何更加有趣,活得更久。我還會再來看你的。他說。在你清醒的時候,蕭翎,你可莫要讓我敗興而歸。蕭瀾走後,我一宿未眠,翻來覆去的琢磨他那幾句話,越深想越覺匪夷所思,惡心難言。他與我同為皇子,乃是異母兄弟,即便要報複我以前與其他兄弟一起欺他辱他,也不應說出這般荒謬又暧昧的話來,就好似他想……他想……讓我一個曾經的帝王做什麼來取悅他一般。我心中寒意森森,看向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鮮紅的幾道指痕赫然入目,紮眼得很,便拂下戲服寬闊的袖擺,走出門外。幽思庭門前是一片湖,湖的對岸便是皇宮中心殿群,如今那已不是我的地盤,春去秋來,恍若隔世。我駐足在湖岸邊遙望了對面,發現林間有幾個衣着鮮豔的身影騎着馬兒在追逐嬉鬧。那是蕭瀾的幾個子嗣。其中騎着一匹黑色駿馬的,分明就是那小狼崽子,他似具有蠻族人的天賦,貼着馬背,縱馬飛馳的動作天然矯健狂野,與蕭瀾其他子嗣格格不入。好像看見我在看他,小狼崽子勒住缰繩,停了下來,馬兒搖頭甩尾,焦躁不安,另一個年長許多的少年追上前來,一鞭狠狠抽在他騎的馬兒身上,便聽一聲嘶鳴,那馬兒受驚尥蹄,嘶鳴一聲,便将馬背上的人一下甩進了湖裡。但聽一陣哄笑四起,見那小狼崽子在湖中撲騰掙紮,卻無人施救,我高喝一聲,那岸上幾位皇子知我是什麼人,交頭接耳一番,一哄而散。我喚來庭内侍衛,将那小狼崽子拖上岸來。他渾身濕透,嗆飽了水,伏在地上不住咳嗽,頭上簪子不見了,一頭的毛發變得卷曲淩亂,顯現出蠻族的不馴。短短一年時間,他的體格便健實了許多,肩膀變寬了些,背脊變厚了點,真是長得比狼犬還快。&ldo;謝、謝皇叔。&rdo;他撐起身子,卻不敢擡起頂着一頭濕亂卷毛的腦袋看我,像初次見面時那樣無所适從,一陣刺骨秋風刮來,便打了個噴嚏。&ldo;既是喚孤一聲皇叔,便别那麼懼孤,孤又不會吃了你。&rdo;我輕笑一聲,像當年在草原上撿回那隻幼狼,将他領進了幽思庭内。這一回,這隻狼我得好好的馴。因為,他将來也許會是我手上的一把刀。而後來回想起這日,我卻痛心疾首,因為我并非是磨了一把刀,而是引狼入室。養狼可我那時不知。我将小狼崽子領至寝居内的溫泉。泉池周圍溫暖如春,水霧袅袅,他止不住的打噴嚏,顯是着了涼,我張開手臂,任宦侍為我寬衣解帶,先行下了池子,浸入溫熱的泉水中,小狼崽子卻站在池邊,不知所措地絞着手指,望着水中的我。我懶懶倚在池壁上:&ldo;還不快下來,愣在那裡做什麼,你想得風寒麼?&rdo;小狼崽子身子僵了一僵,脫掉黏在自己身上的衣衫,他還是很瘦,但已有了少年的體型,古銅色的胸膛上赫然有一片醒目的胎痕,似是狼頭的形狀,甚至能分辨出狼瞳與狼爪的輪廓,藏着某種不可名狀的險惡。蠻族人奉天狼為神,我們卻将其視作災禍。可我懷着目的想要拉近咱們叔侄倆的關系,便忍住将這身負不詳之兆的雜種小子扔出去的沖動,朝他招了招手,容他靠近我身邊。我用玉勺舀了水,緩緩澆在小狼崽子的頭上:&ldo;告訴孤,你叫什麼名字?&rdo;小狼崽子一對天生形狀銳利的碧眸幽亮閃爍,悶生悶氣的答:&ldo;蕭獨。&rdo;蕭獨,孑然孤身,一匹獨狼‐‐我想起他被衆皇子排擠的情形,心想,還真是個頂适合他的名字。嘴上卻歎:&ldo;好,甚好。獨,意為舉世無雙,萬千凡人中獨你一人超凡脫俗,出類拔萃。蕭獨,名字決定命數,你注定将是皇子中最出色的那一個。&rdo;蕭獨怔怔瞪大眼,想是從不知自己的名字可做此解,半天才從齒縫裡擠出幾字:&ldo;父王從未如此告訴過我。&rdo;我勾起唇角:&ldo;那從今日起,你便記住孤說的話,日後莫要枉費這個好名字。&rdo;蕭獨點了點頭,臉色多雲轉晴,到底是個孩子,心性單純,三言兩語便能将他哄住。我心下暗嘲,擡手揉了揉他的頭,舉起玉勺一邊澆水,一邊替他理順虬結的亂發,我身份尊貴,從未為人做過這般的事,蕭獨也自然未被人如此伺候過,何況伺候他的人還是自己的皇叔,僵着身子,臉紅脖子粗,受寵若驚。&ldo;皇、皇叔……為何待我如此好?&rdo;我手指輕輕撓過他頭皮,語氣刻意放得溫柔:&ldo;許是覺得與你有緣罷,否則那日孤丢的貼身寶貝也不會給你撿到。況且,你是孤的侄兒,孤疼你有什麼不妥?&rdo;蕭獨沉默不語,未接我的話,但想必從小被人冷落的小狼崽子已對我這個皇叔感激涕零了。他眼圈微紅,卻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一隻手看,我會到他是在看蕭瀾留下的指痕,那指痕上還有一個扳指的印記。我收回手,他卻不知避諱的追問:&ldo;我今日在對岸,看見了父王來皇叔這裡,是父王……欺負皇叔了麼?&rdo;&ldo;自然不是。&rdo;我隻覺這無忌的話語十分好笑,不急于現在就挑撥他們父子,起身命人為我披上衣袍,出了浴室,便在卧室裡卧下,卻不知蕭獨在池中磨磨蹭蹭,足足泡了幾個時辰,竟暈了過去,好在宦侍們發現得及時,将他撈了起來。醒來後,蕭獨便像認了主的狼犬,在幽思庭内轉來轉去,竟是賴着不肯走了。我便容他宿在幽思庭睡了一夜,直到次日,擅離職守的老宦找過來将他帶走。蕭瀾忙于政務與立後大事,無暇顧他的皇子們,衆皇子又排擠蕭獨,唯有我這個皇叔能容下這匹無處安身的小獨狼。自那一日起,蕭獨便常常往我這裡跑,而且跑得越來越勤。一個冬天過去,我們叔侄倆便真的愈發親近起來。我雖身子不行,但還能教他讀書習字,琴棋書畫,天文地理,兵法權術,有時也通過字畫指導他騎射技巧,總之囊括一切能讓他在這諾大皇宮裡立足的知識。我沒有想到的是,蕭獨天資極其聰穎,悟性奇高,學什麼都學得很快,甚至遠勝于我年少之時,似是應驗了那日我信口胡謅的預言一般,總讓我驚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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